第35章变身3
再怎么食物中毒,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土方苦着脸吐了口气,揉了揉肚子,顿感不适。应该不只有食物的因素,怀疑是尼古丁戒断反应在作祟。
“真不巧,我单身,而且也根本没这个想法。”意思是还能继续抽。
工作忙得起飞,哪里顾得上别的,而且也根本没有照顾孩子的时间。这么说起来,虽然我清闲的时间不算少,但拿来应对吵闹的小孩的话,果然还是实在不太情愿。我稍作思索,想到了可行的解决方案。“我也不想照顾。啊,那就让坂田先生来吧。”只要给钱就什么都干,这个职业正好对上了我的需求缺口,能拿到他的名片真是中大奖了。
土方专心对着电视机敲敲打打,头也不回,对此只有一句冷漠的建议。“你不许生孩子。”
“看他还没从漫画的戒断反应里走出来,应该会很乐意的。”“你不许生孩子。”
否则他真的会同情孩子。以及孩子的父亲。以及那位坂田先生。以及随时有可能接到相关报警电话而不得不出警处理的自己。土方险些一个失手掰断天线,语气不免恼火,真是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这么倒霉。”
哪个男人他暂且不知,但倒霉的肯定有坂田先生一个。虽然不知道那位没备过案的万能人士到底是谁,但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趁着还有时间,他还是起紧转职吧。
“怎么能说倒霉呢,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完全不介意做各种色色的事情,您不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吗。”
我用肩膀撞了下土方的胳膊。
“像是在身上挤蛋黄酱啦。”
他不理会我。我竖起食指举例。蛋黄酱爱好者被触动,不负众望地掉进了陷阱。
“不要浪费食物。”
“谁说浪费了。”
土方满脸疑惑地看了过来,瞳孔忽地收缩,明白过来了。不愧是鬼之副长,把握状况异常迅速。
“日记,日记还写什么了吗?”
土方发出了跑调的声音,瞬间把话题转移到正经的事情上。我摊开手,两手空空。
问我做什么,日记根本就不在我这里。
土方重新举起手里遗忘了许久的日记,以一种十分专注的神情低下了头,拿出了平日里阅读工作文件和卷宗的架势。鬼之副长工作模式,全开。
右手举着日记,左臂忽地压上一阵温软,却并非是靠过来一起阅读的那种触感。
工作模式切入失败。
感觉不对,土方放缓呼吸,身子没敢乱动,眼睛瞄着向下瞥了一眼。胳膊被稍显的亲昵地挎住了。
距离感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您该翻页啦。”
“哦。”
土方配合着翻到下一页,注意力却并不完全放在日记上,频频瞄向被揽住的手臂。
总感觉气氛不知不觉地变得火热起来了。这大概不是错觉。刚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日记:人类真是奇怪,总是埋怨自己的存在,却为别人的新生欢呼雀跃。这又有什么可庆祝的,搞得好像无*内*很值得表扬很能大声说出来一样,真是太没有距离感了。你们要做好安全措施,不要为了一时的快乐而拿一辈子弥补啊!】
土方嘴角抽动,这日记才是没有距离的那个吧。看前面的表述,当事人明知道会有人来翻看,还是写了很多不把他们当外人的句子。
现在的年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真心可怕。“但是备孕的话确实不需要呢,不过这倒是是个很新奇的角度,学到了。”.…“怎么还认真读进去了。
这个距离感肯定不对。
土方能够笃定了。
听见他说懒得受理不在工作范围内的案子,态度就发生了如此鲜明的转变,一下子亲亲热热了起来,也不再表现得那么冷淡了一一这个反应,绝对背着他做了什么坏事。
那这么一来,岂不是公私两方面的情况都搞得一塌糊涂?坏了。土方没敢回话,留下冷汗,顿时心底发虚,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那种事情还太遥远了,但恋爱也是无趣的事情。不是有那种说法吗,25岁以上的男人只能在被窝里纯聊天,25岁以下的又都是大脑发育不完全的猴子。」
“原来如此,男人过了25就70了。”
我若有所思,没想到竞然真从日记上学到了东西。身边的男人职业病发作,发出了不赞成的教育声音。
“别什么不靠谱的知识都往脑袋里记,别人说什么就要信什么吗?”“不靠谱吗?”
没法回答。
“不靠谱吗?”
“别问了,能不能关注正事。”
土方的声音有些僵硬。
好在挎着他胳膊的手忽地抽开,倒是可算松了口气。这下子就算被示意说“您快看",也能面不改色地扭头看过去了一一在夜晚微弱的光线下,仿真的婴儿模型愈显得真实,活灵活现中透着几分诡异,嘴角咧得很邪恶,总有种它随时会怪叫出声的既视感。模型贴脸,塑胶的怪脸扭曲变形,在这种角度下很有震慑力。面不改色,才怪。
日记本抛物线那样脱手飞到了半空。
我晃了晃刚从电视机下面捡到的模型,刚要兴冲冲地讲话,就被突如其来的怪叫吓得一个激灵。
土方手脚并用地弹开,迅速拉开了和这东西之间的距离。想着退到墙边上或许勉强有些安全感,但身后被撞得一阵叮铃咣当,上方摆着的物件向下掉落,土方下意识抬手接住,低头,和同样渗人的眼睛雕塑面面相觑。
沉默了片刻,又腾的一下飞了回来。
土方跌坐在我的脚边,微微张嘴喘了几口气,心率跳得飞快。余光忽地瞄见近处那双熟悉的小腿,顺着向上缓缓抬头,终于注意到了我微妙的视线。“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您在影院的时候反应也没这么大啊?”
“那时候跟你还不熟,强撑罢了。”
“可以起来了吧。”
“哦。”
土方刚要起身。我看向对面,故作惊讶。
“那边的模型动了诶。”
扑通一声,人又原地坐了回去,这次甚至还慌不择路地抱住了我的腿,试图把自己藏在后面。
距离感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警察先生.…”
我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欲言又止。土方冷笑。“等着瞧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我再也不会和你来这种闹鬼的地方了,绝对不。好想高高兴兴办案,快快乐乐抓人,快随便来个普通的攘夷志士让我砍一下吧,我在京都和江户砍了快4年的攘夷志士了,保证下刀干净利落一点也不痛…”
讲很好。
攘夷志士没有,凑合用别的吧。我把婴儿模型扔给土方,或许是孩子烫手,他差点甩手扔出去。
这家伙真的喜欢孩子吗,形象瞬间就不靠谱起来了。土方强忍住了扔掉的冲动,低头打量。一旦距离适中,光线正常,瞧着就没那么可怕了。脸颊圆滚滚,穿着卡通的迷你小衣服,只是个普通的婴儿模型。他把模型翻了个面,前后瞧了瞧,有些讶异:“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生命教育的道具吧,模拟养孩子的情境,提前了解、做好心理建设之类的。要是没记错的话,有的模型还带着按键,有哭闹的功能。”土方摸索一通,得出了结论。
“不,这孩子很乖。”
听起来莫名欣慰感慨,带着一丝微妙的骄傲,疑似泛滥了些父爱。明明一分钟前还试图把它扔出去。
“…那您抱着玩吧,说不定就当事先演习了。”“无聊,能不能专心办案?"土方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把模型举起来注视,安静了几秒后,“你就叫十五郎了。”
我捡起地上的日记,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喜欢的话,干脆带回真选组放宿舍好了。”“不了,万一半夜真会自己动怎么办。”
这很难评。
留他自己玩过家家,我翻看日记。
【日记:所以人就算了,还是养鹅比较快乐。养的几只鹅生了崽,很担心它们的未来,要是被抓走做成麻辣鸭脖就惨了。」但是人的境遇不也差不多吗。你有没有想过,人在诞生的时候为何都在啼哭?被欢呼的诞生本身却无法主动选择,被强行施加了一切,嚎哭是因为感到悲伤吧。」
“感到累的时候就再坚持一下",那岂不是更累了吗。活着既无趣又没有尊严,前路一眼能够望到头,已经不想再变成大人了。」日记翻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页。
“这是.…”
土方从婴儿模型的衣服口袋里翻出来张纸条。上面有着和日记本同样的字迹,写着[请超度我]。“原来如此。”
我朝土方伸出手,示意他把模型给我。双手托着接过,望着他困惑的眼睛,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您觉得爱能对抗虚无吗?”
土方撅起了嘴唇,没好意思把话讲出来。看来他是觉得能的类型。但对有的人来说,即便触摸到了,也不足以同空虚感对抗。世人都在绞尽脑汁地为自杀赋予各种符合常理的理由,借此说服自己和他人。
但有时不需要什么理由。
只是直视了死亡和空虚罢了。
因为讨厌这个时代,因为没想出生。
出生无法自行决定,但死亡属于自己。
“土方先生,假如已经能看得到前路如何,您还会继续走下去吗?”“我会。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不太像,很危险啊。”“我确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坚定又执着的人。明明游戏随时都能结束。”
“敢死就杀了你。”
被毫不讲理地威胁了。
“要我陪你去心理诊所吗,我还有年假能请,警察先生很担心心你的精神状态。”
土方正色。
“不用担心,医生说我这几年病情很稳定。”我语气平静,无视那边的发言,低头看向手里的模型。婴儿模型仿佛有了生命,在扭动和啼哭。在他手里安安静静,到我这里却尽情发泄起了情绪。
它是死者的又一化身。游戏里,不同的选项,会通往不同的结局。她想要的是哪一种?
我高高举起婴儿模型。
一一请超度我。
在土方下意识的阻拦声中,重重掷向地面。锁住的门被风吹开,无数的纸条涌了进来。走到门前的平台处向外看,漫天的白色纸条,像是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贩卖机里的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过去没有死。现在也没有死。杀死她的是未来。[从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土方将目光从半空收回,看了我一眼,本有些话想问,在看清后表情却瞬间变得意外,动作也不太自在起来。他转头向着别处,手在身上摸了摸半天,这来了一块蓝色的手帕。
我还仰头看着天空。
脸上传来了别样的触感,挪动视线,看见警察先生正捏着手帕,笨拙地擦着什么。
土方另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玩偶,慌张地左右晃动,显然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状况。
“看,是蛋黄酱玩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