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调戏暗卫（二）

昔年的檀彻苍白清瘦，在江州有名的宿儒杨琰门下读书，性格不温不火，嘴巴太毒，人缘不好。最主要的还是穷。

人一穷，就显得局促。他的同窗多是些世家贵子，无形中就将他孤立出一片区域。

他文章做得好，才学也好，心思却不在那个上面，一心逢迎杨琰，作足了望尘而拜的架势。清流显贵的路子太慢了，檀彻要的是终南路，登云梯。他向上爬的欲望毫不掩饰，以至于吃相在贵族高门眼中显得有点难看。不少人议论这个“田舍郎”如何如何,反正话里话外说他一股子泥腿味儿。元鹿遇见檀彻的时候他穿着薄薄的衣服站在雪地里，风度有，脸撑起来了，就是嘴唇青白,还打着抖。

都说穷人在冬天是最难堪的，一场寒风吹下来，贫富差距清晰可见。檀彻在等杨琰出门。杨大家喜欢不期而遇的美谈，也喜欢鹅毛如盐的诗意。你看，在贵族眼里，下雪才是诗意。

元鹿好奇地望着檀彻，他长得着实很好看。可惜此人目中无人，眼角不分给她一点，可能把她当成了学院里头和别人一样看他笑话的人。元鹿来江州带兵只是借调,没暴露身份,住在别人家中。她走近了，愈来愈近，走到了雪中孤立的青年无法忽视的距离。这时候他仍旧一点不看她，就显得刻意了。

哦，檀彻不愿意搭理无关路人。

看来还是有点点傲气的，有，但不多。

元鹿像看着一只蜡像馆里的精美蜡像那样观赏了一下npc栩栩如生还原到睫毛的建模，然后伸出脚踹了他一下。

檀彻：？？

青年吃痛皱眉，不意踉跄了一下。他“嘶"地一声，眉眼压下来，恼怒道：“娘子是谁，何意戏我？”

元鹿笑：“没有呀，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腿到底是泥腿子还是狗腿子，像他们说的那样。”

这话很侮辱了。但檀彻反而表情舒展开，冰冷的漠意蔓在眉宇。“娘子无事还请离开。否则某不介意以无礼还无礼。”如果是后来很了解他的元鹿，应该能猜到檀彻此时正在心里打量她，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小贵女也没比他少寒酸到哪里，人吃得多了就容易闲出毛病。但此刻的元鹿还兴趣未消，仍在讲话：

“但是今天见了发现，你的腿两个都不是，是很正常的腿，还挺长的。”她比划一下，现在檀彻确实比她高。

檀彻没答话，轻轻皱了下眉。

元鹿从他的姿势里看出了点什么，奇怪：

“我刚刚真的没用力，你怎么这么疼？是旧伤？”“呃……我猜猜，该不会是被别人欺负了吧？”就在檀彻不答，垂下眼皮的这一秒，元鹿看到了他勾起的眼尾，藏在双眼皮褶皱里的一颗红色小痣。

楚楚动人。

玩家心心动了。

哇，好惨的一个寒风中飘零的小白花。

救风尘瘾犯了。

她喜欢，她想要。

就这表里不一的一秒钟，元鹿擅自给檀彻加上了他并不拥有的属性和标签。真要说的话，真实的檀彻更像是一款有毒的野花，或者攀援缠绕的绞杀型菟丝子。

但此时此刻的元鹿就是看脸，她不管了。

由此导致了一些她并不知晓的后果。

而现在，天子从床上直起身，因为中书令的回答感到不满。她随手拿起床上的玉枕、玉屏、镂金香球一股脑地朝中书令砸去。元鹿看似病弱，可这种时候力气很大的，一点没留手，砸得实实在在。她知道檀彻，死要面子又特别在意形象，每日出门都要精心打扮，“江州檀郎"这个名声是元鹿离开江州后才听闻的，那时候檀彻已经攀附上杨琰了。元鹿严重怀疑这是檀彻用尽办法砸出来的美名。如果这时候矮身躲闪就太不好看了，檀彻只能站在那里任由她砸。檀彻自然不会任由刘元鹿作怪。他忽的上前，一只手按着天子的手背，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终于严实地把一头自我中心的小兽按倒住了。“陛下到底想做什么？"那张脸迫近了，和昔年清瘦单薄多了几分权势里滋养的强势姿态，像一块玉被赋予了迷惑人的水光。脸颊多了点肉。元鹿想。这游戏好真实。

这个非常不合礼数的姿势让元鹿终于又看到了那只眼皮上的红痣。玉枕滚落，碰碎了一只角，零落玉屑。

啊，之前穷得连皮袄都穿不上的青年，现在也是面不改色摔碎千金玉枕的人了。

檀彻身上的香气浓烈地扑过来，包围了元鹿，和天子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交织在一起。

臭美啊，熏的香也这么奢靡。

她眨眨眼，忽地软下来：“檀彻，我疼。”檀彻没答话。皇帝抓着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右侧脸，手指带着他的手指揉。

虽然檀彻显贵后生活奢靡，每日又极尽好东西保养，他手上还是有薄薄的茧子消不掉。

那来自行军作战的拼杀，来自寒伧生活的遗馈，是檀彻和元鹿这种出身高贵的人完全不同的证明。

檀彻摸到了刘元鹿侧脸上确实有一个略肿起来的部分。她不施脂粉，肌肤只有凉滑清软的触感，这样在烛火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瞳孔里汪着两豆幽幽的火苗。

天子又砸又闹，入夜后强行令人召中书令进宫，竞然就是为了这个。她们刘家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疯。

可看着眼前的小天子，她发垂两肩，衣衫宽大，握着他的手将脸躺在他手心，她要的也只是让他揉一揉，对于天子来说简直简单到可笑的要求。“宫里面的人我都不怎么熟悉，我只想要老师。”她说得可怜，但檀彻知道并不是如此。刘元鹿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体验到什么都没有的滋味。她拥有的太多了，所以可以慷慨地挥霍，毫无所觉地丢弃。只有每一分都是靠抢夺来的人，才会如他一般吝啬。“哪里疼？”

“我牙疼。”

“该的。自己管不住嘴。"似乎明知故问就是为了这一句。天子也像是习惯了他的刻薄，对明明大不敬的一句没什么反应。元鹿放开手，自在地撑在身后，现在脸上那只属于中书令的手不用她捂着，也会自发轻轻为她揉动。

“晚膳吃了什么？”

对嘛，这才是她们的相处模式。

元鹿想。

在江州分别后，再重逢就是建康。元鹿是陪太子长姐读书的瑞王殿下，檀彻是东宫太子詹事，掌习教礼仪一职。

离开江州元鹿倒没很关心檀彻的轨迹，她在封地也是很忙的好不。对玩家来说忘事太正常了，她只能记得在眼前的人。如今一见，曾经雪地里忍气吞声的青年竞成了她的老师一一好吧，他本来就比这个档的元鹿大一些，但也没大多少嘛。玩家重新对他燃起了兴趣。

师生play赛高（不是）

经过上个档的洗礼，观看了后日谈的玩家已经不是那个从前的玩家了，她现在是元鹿（已黑化）一一

主要是她发觉这么早定下攻略对象也会带来一些麻烦，所以这个档元鹿决定，先玩玩，边玩边看。

女人年轻的时候多玩玩也很正常！

就连皇位都得经过选拔，玩家的he对象这么重大的事情确实需要多番考察下。

看看谁能当元鹿见一个爱一个里面最爱的一个吧（不）在建康的这年，元鹿主要玩的就是檀彻。

于是，檀彻在当她老师的这一年里，和刘元鹿关系越来越近。因为她们的身份差距，倒是没人往那方面想，只觉得瑞王有意结交朝臣，和东宫交好。

只有元鹿知道，檀彻会私下和她出游寺庙，烧香礼佛，会收下她庙会上买的礼物，会为她寻找治咳嗽春疾的药方。

檀彻本来没那么爱照顾人的，但元鹿这个档听闻自己家的疯子基因后，决心将病弱人设贯彻到底一一

没别的，只是因为这样比较带感，人设更时髦。病弱但喜怒无常才有反差萌（二次元限定）！这也是她锻炼刘元恭身体的一部分原因吧。毕竞刘元恭天赋就自带【苍白阴郁】，和她这种后天拗人设的比起来赢得太轻松了。

玩家怎么能容忍npc抢了自己想要的人设呢？明明是她先来的啊（并不）！

所以，在元鹿一边强硬一边示弱，一边发病一边依赖的情形下，檀彻不知不觉地也就成了现在这样。依旧是内里刻薄冷漠，权欲熏心，但又习惯性地为文元鹿忙前忙后，受她的小使唤。

元鹿就是在这个过程里逐渐确认他喜欢她的。但檀彻从来不说。

太子倒台后，陪她读书的瑞王位置就显得很尴尬。皇帝一句话，将她遣送回封地兖州。刘元鹿去向自己的老师兼好友檀彻告别，檀彻却闭门不见。元鹿在门外洒了几滴泪，悲伤不已，转身离去。好可惜，还没攻略到结算就又要走了。

而后命运如棋，生死涌作黑云，瞬间天翻地覆。现在刘元鹿是皇帝，檀彻是被托命辅政的权臣。可元鹿眼中，他依旧是老师，是那个搁置了又捡起的可攻略npc。“我不知道，她们端上来的东西我不敢吃，我怕有人要害我。只吃了点肉粥。”

想必就是那肉粥让她上火了吧。檀彻想。坐下来将元鹿拉近，想要看看肿处。

元鹿却扭身不听从，挣脱之后又反手抓住了檀彻的胳膊，悲伤道：“我总觉得有人要害我！老师，她们都不可信。”他檀彻就可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