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展览馆(10)(1 / 1)

第22章山海经展览馆(10)

蜚的模样像一只白色脑袋的大牛,面中孤零零地嵌着一只硕大的眼睛,尾巴则如同一条有自我意识地蛇,随着它进食的动作而摆动。此时,蜚正在距离她们约四百米的沙丘底部,低着头啃食一具焦黑的尸体。依稀能看见那具尸体上穿着先遣团统一的战备服。异兽蜚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黑气,那团黑气不受风沙影响,自顾自地向着周围扩散、弥漫。

黑气飘到她们身旁,却突兀地拐了个弯,绕开了她们,就好像她们周身有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一样。

无形的保护罩以青耕鸟为圆心,将她们安安稳稳地罩在其中,保护她们不受瘟疫的感染。

还好提前抓捕了青耕鸟,要不现在她们就集体感染瘟疫了。岑晴压低声音,小声地安排战术:“待会儿我数三二一,数到′一'的时候我们就同时射击。四枪齐发,怎么着也能中一枪吧。”她朝祁霁挑了挑眉,说:“更何况,我们这儿还有位远距离射击课程第一名的神枪手,对吧?祁霁宝贝。”

李米娅一脸震惊,用气音说:“真的假的?!居然有新人能在远距射击课拿第一?!”

神枪手?

第一名?

谁?我吗?

祁霁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然而实际上,她昨天才第一次摸到太阳能激光枪。万幸的是,她的左手并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肌腱和韧带,伤处在弹力绷带的压迫下几乎已经不怎么疼了。

她猜测绷带上应该是抹了见效极快的局部麻醉剂,镇痛效果极好,能够让伤员早点忘记疼痛,不顾受伤地继续奋战,就像一头崴了脚还得继续跑着拉磨的驴。为了隐蔽身形,她们都压低了身子,趴在沙丘上,沙丘顶部只探出了四个圆乎乎的脑袋,和四个黑洞洞的枪口。

地表温度一定已经超过60摄氏度了,粗粝的沙砾滑进领口,烫得像要烙在皮肤上似的。

祁霁肯定自己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地面的高温烫伤,她们得速战速决。枪支上没有瞄准镜,瞄准无法借助任何外力,只能凭借经验。而祁霁的出枪经验少得可怜,仅仅只有两天。在此之前,她只在公园的打气球摊位上摸过枪,战绩是一个巴掌大的兔子玩偶挂件。

她不由得想,要是那九尾狐有一千条命就好了,她还能拿来多练几百枪。她平缓地呼吸,将食指虚扣在扳机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放先前自己开枪的场景一一枪口角度、激光轨迹、破开异兽皮肉的声音……她按照记忆调整枪口角度,将枪口对准了下方正在大快朵颐的异兽蜚。沙漠上的狂风掀起一阵漫天的沙尘,祁霁不得不眯起眼睛,重新调整瞄准姿势。

激光枪不受风向风速的影响,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

随着岑晴一声令下,四道激光无声地从枪口发射出去。祁霁保持着出枪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从自己枪管中射出的那道激光,高温的激光撕裂了空气,笔直地朝蜚的头部射去。“嘭一一”

那道激光正中蜚的额骨,炸开一个黑乎乎的血洞。蜚大张着嘴,保持着进食的动作倒了下去,嘴里还塞着半截因脱水而萎缩的肠子。岑晴射中了蜚的腰腹,李米娅打伤了它的前肢,她俩准头还行,可惜都不是致命伤。

而阮昕甚至都没有命中目标,他只在蜚的脚下打出一个拳头大的沙坑,激起一小团沙尘。

如果没有祁霁那致命的一枪,现在蜚估计已经拖着受伤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跑到百米外了。

“哇喔!快来击个掌!"岑晴激动得原地跳了起来,抬起手掌,朝祁霁挑眉笑道,“你真的太强了宝贝!不愧是远距离射击课程第一名!”她的语调上扬得有些浮夸,像夸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祁霁起身和岑晴轻轻击了掌,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松了一口气,从紧张的瞄准状态放松下来,嘴角噙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这一枪确实准得祁霁自己都有些讶异,她甚至从这一枪中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满足和快感。<1

但她并没有多想,狩猎是人类的本能,从狩猎中获得快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和爱好钓鱼没什么两样,从古至今也有很多人喜欢打猎呢。她们从沙丘顶部滑了下去,走到异兽蜚的尸体旁边。蜚方才啃食的那具尸体身上也穿着先遣团的战备服,依稀可以看清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绣着他的名字一一曾峰。

从岑晴等人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也曾是三队的队员。此时,他蜷缩着身子,侧卧在地,肢体不自然地扭曲着,嘴唇已干裂得不成样子,深陷的眼窝里堆满了沙子,已经看不见眼球了。他的皮肤在高温和紫外线的作用下发生了碳化,早已失去弹性,像一层皲裂的深黑色皮革,紧绷着贴在骨骼上,全身的毛发和指甲已尽数脱落,这使得他看上去像一个光秃秃的木乃伊。

他的腹部被蜚啃食了一半,因脱水而萎缩的脏器几乎都被扯出来,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地上,甚至还有半截肠子塞在蜚的嘴里。阮昕红着眼眶,重重地往地上扑通一跪,两行热泪立马淌了下来,又迅速被高温蒸干,在脸颊两侧留下两道白霜一样的印子,看上去有些滑稽。祁霁简直佩服他的膝盖。

这沙地表面的温度绝对超过了60摄氏度,他大半个膝盖都陷进沙地里,说实话和低温慢煮没什么差别。

阮昕伸手想将尸体的脏器放回他的腹腔,却被岑晴阻止了。岑晴面不改色地从蜚嘴里抽出那半截肠子,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黑胶囊一一那个能记录一分钟遗言的小型录音器。与方顾不同,这位名叫“曾峰"的队员录下遗言时意识还十分清醒,这说明他对自己的死亡非常有先见之明,甚至连遗言都是提前录的。他絮絮叨叨地说满了一分钟的时间,语速极快。他说,他没能成功抓住蜚,还感染了瘟疫,与其回去等死,不如继续在这里追踪蜚,要是能杀死蜚的话,后面的队友就少了很多危险。

他声音发颤,一字一顿地说,为了保护队友而死,这是一种伟大而有意义的牺牲,他死而无憾。

祁霁猜测他一定和阮昕志同道合。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将死亡划分三六九等,死亡就是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刚说完"死而无憾",曾峰就开始认真地交待起遗言,他说了自己的存款密码,其中多少钱给他的前妻,多少钱给他的女儿。他还交待说,如果他前妻无法照顾女儿的话,就将女儿交给谁谁谁照顾。如果谁谁谁也不愿意照顾的话,就再去拜托一下某某某,实在不行再送到慈善机构里去。

最后他哭了,他说,下个月就是他女儿的九岁生日了,他对不起她。他短暂的人生里有太多的遗憾,“死而无憾"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阮昕执意要将曾峰的尸体火化后,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让他孤零零地一直躺在这里太可怜了。"阮昕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眼含热泪,声音颤抖,让人实在不好拒绝他。

祁霁看向曾峰那具被碳化得乌漆麻黑的身体,想不明白加一把火再多烤一遍究竞有什么意义。

岑晴拗不过阮昕,又或许她多少也被曾峰的遗言感动了,她掌心升起一团火球,点燃了曾峰的尸体。

火焰冲天而起,为本就炎热的沙漠火上浇油。尽管祁霁已经站到了好几米开外,还是被火化时的热浪烘得有些受不了,呼吸都有些费劲。

她只好背过身去,感觉自己像一只架在炉子上的烤鸭,还会自动翻面的那种。

阮昕却像完全不怕热似的,跪在曾峰不远处,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对着他的尸体喃喃道:“保佑你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永恒的安宁……这话和先前他对方顾说的悼词一字不差,看来阮昕好词好句积累得不够多,或者,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祝愿。曾峰的尸体早已被碳化得和一堆焦炭没什么差别,很快就烧完了。她们就地取材,用黄沙将曾峰掩埋安葬。

一望无垠的沙漠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在回程的路上,阮昕的眼泪流个不停,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天。祁霁瞄了他几眼,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一一这倒不是骂人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从客观上觉得他不对劲。

阮昕看见死亡就不分场合地沉浸在悲痛之中,看见有谁面临危险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出手相助,简直就像应激反应和强迫症状一样。真浪费,祁霁心想,让一个随时要崩溃的人拥有这么强大的异能,就如同让一个只会嗷嗷大哭的孩子拥有一辆重型坦克一样,真是太浪费了。拥有铠甲是为了征战,而不是等着挨揍。

展览厅中,方韵蜷缩着身子,躺在她哥的骨灰遗骸旁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根被烧得发灰的腿骨。

她们没有吵醒方韵,安静地将蜚放回展台,按图鉴所示的姿势摆放好。现在,只剩下两个展台空空荡荡了一-西山的蛮蛮鸟和毕方鸟。谁都不想继续在这儿待着了,早点收集完,早点下班。她们带着能够御火的窃脂鸟,马不停蹄地向着西山出发了。走出西门,她们背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面前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滔滔河水气势磅礴地溅起一簇簇浑黄的浪花,河宽至少五百米,巨浪一个接着一个,单凭人力绝对无法渡河。

河边上长满了一种奇特的果树,叶子圆圆的,红色花朵上有着黑色纹理,中心是白色的花萼。果树向阳的一面已经结了些零零散散的果实,样子看上去像小巧的枳子。

岑晴这两天也吃营养剂吃得快腻了,见状顿时眼前一亮,扭头问祁霁:″这能吃吗?”

目前的四人小队中,只有祁霁一人背完了整本《山海经》,她仔细观察了一番,肯定地给出了答案:“能吃,没毒。”岑晴欢天喜地地摘了一个果子,正要往嘴里送,就听见祁霁接着说:“吃了还能多子多福。”

她可没瞎说,《山海经·西山经》中说了,有种果树“员叶而白树,赤华而黑理,其实如枳,食之宜子孙”。

岑晴……”

岑晴:“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