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1 / 1)

第36章启程

寒山月倏然逼近,绕是许南清有心想躲,也没反应过来。温热吐息尽数喷洒在她脸颊,宛若温泉上方蒸腾的水汽,令人昏昏欲睡又情难自禁。

“殿下此话有失偏颇。"旖旎气氛当前,许南清头脑仍保持着与平日无异的清醒,要以德服人,“我生不生病,与您能否歇下没有必然的关系,您照常歇息便是,不必管我。”

“若本宫说,这本宫无法掌控,你当如何?”寒山月好似百兽处里头的豺狼虎豹成了精,手上动作凶悍不说,眼神还透着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许南清看着心里直发毛,她不得已侧过头,避开与他眼神接触,用一种不挑衅的姿态以退为进。

“殿下说如何,我便如何。”

两人相持良久,终究是寒山月先松了口。

“正殿榻上还空着,你既犯困,可以先过去歇着,本宫还有些公文没批完,稍后再过去陪你。”

许南清一头雾水,只隐隐觉着冒犯。

她清清白白一人,犯得着要去个男人榻上等候?等什么?宠幸么?这是把她当成后宫侍寝的妃子么?

“殿下,烈风还在外头拴着,我将它带回偏殿,正好顺道回偏殿耳房歇息,就不麻烦您了。”

寒山月从笔架拎起狼毫,蘸了些墨,洋洋洒洒写着字,没抬头盯着许南清,语气却凉如外头正刮着的夜风。

“不必急着走,本宫说惩罚到时了么?”

许南清被他一来二去折腾,没脾气了。

“那您打算再罚多久?”

寒山月声线平稳,丝毫看不出是否动了气,“何时本宫处理完,你何时走。”

“殿下,您饶了我罢,明日一早便要启程,我今夜睡得这般迟,明日怕是不好上路啊!”

许南清被困意折磨得难受,哈欠一个接一个,生理性泪水不自觉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

……哭了?“寒山月搁下手中奏章,抬首望向许南清,将狼毫放回笔架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许南清一听他语气松动,顿时明白这是个开溜的好时机。她心心里念叨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指尖一下揪住手臂内侧的软肉,咬牙用力拧。

指甲嵌进肉里,麻布摩擦皮肤,火辣辣发痛,泪水如期而至,从眼尾缓缓滚落。

许南清咬着唇不吭声,却无声胜有声。

寒山月眼底罕见闪过丝惊慌,他不再端坐,而是扶着桌沿站起,垂首望入许南清不断落泪的眼里,指腹覆上她脸颊。“抱歉,让你受委屈了。"他才抹去一滴泪,又一颗水珠滚落,好似擦满盈的水洼内壁,怎么擦都擦不干,“你,你回偏殿休息去罢。”指尖泪珠滚烫,寒山月难得结了巴。

听见“准许离开"的命令,许南清心中雀跃,表面却不敢显露一丝一毫,她只怕自己悲伤演绎得不够到位,一说话便要破功。“稍等。"她正要“黯然神伤"缓缓退去,忽地被寒山月叫住,“本宫送你回去。”

寒山月同行,岂不是意味着她要装一路?

“不用麻烦殿下。"许南清泪流久了,乍一开口,声音听着沙哑异常,“我一个人就行。”

寒山月似乎怕极了他再说几句,她又哭起来,薄唇微启,却缓缓抿上。“路上小心。”

她前脚刚离开,他便唤向阳跟了上去。

许南清深知整个东宫都是寒山月的,她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他人见着,传入寒山月耳内,谨慎维持着落泪姿态,去外头牵烈风。“嗷鸣。"许是察觉许南清情绪低落,被栓久了的烈风没有大喊大叫,而是轻轻蹭她裙摆。

温热又毛绒的触感顺着衣裳传来,许南清心里一片柔软。不想让烈风担心,她抬手抹了下泪。

“没事,沙子进眼睛了,我们走吧。"她解开绑在树桩的狗链,揉揉烈风脑袋,带它回了偏殿,将东西收拾完,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翌日,艳阳高照。

许南清一夜无梦,一早便爬了起来。

她拎着包袱来到前院,正见李顺在指使人将行囊往马车上搬。“殿下,您真不打算让老奴跟去么?边境苦寒之地,您得多留心才是。”“有向阳伺候,用不着你。"寒山月并未掩盖对李顺男不男女不女状态的嫌弃,但也没有多说,只点到为止,“你不好带出去。”李顺不再讨骂,只垂首应“诺",“您说的是,老奴谨遵您吩咐,在此候您归来。”

许南清默默将自己不算沉的行囊搬上马车,一看出行阵容,傻了眼。人三个,狗一只,马四匹。

向阳驾车,她和一人一狗还有行囊挤一车。敢情寒山月这回是要轻装上阵?她还以为他要摆足太子架子,一路大摇大摆北上。

“你过来,“寒山月拽着狗链,将烈风一下扯上马车,随后冲许南清招手,“你也是。”

“嗯?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许南清在宽阔马车上找了个位置坐好,才觉得不对劲儿,起身要走,可扒着马车帘边,又一时想不出她能换乘什么交通工具。“路途遥远,你是要走过去?”

寒山月拍了拍烈风脑袋,烈风往前窜,一下堵住她要出去的路。“莫道′男女授受不亲',这马车里,不是还有只狗么?”许南清向来不爱自讨苦吃,她愣了一瞬,很快便想通了。也罢,与其苦哈哈地在马车边缘跑,还不如坐这个豪华四驱马车撸狗。许南清甫一坐稳,马车便朝着城门方向去,待许南清又一次吹到京郊的风,才反应过来她还没与公主道别。

不过总能再见,寒瑶也晓得她要回乡探亲,她不道别,问题应该不大罢?或是不愿被他人窥探,马车全速行进,但帘子紧闭,寒山月支着头翻书,俨然一副少爷的模样。

觉得和他对视尴尬,她闭眼。

青天白日闭眼无趣,许南清见他拿帕子捂唇。他眉头拧成麻花,不会是晕车吧?

虽然并不歧视晕车人士,但他难受,她也不好不闻不问。“您是不是头晕目眩想吐?”

寒山月特意没进食,没想到还是晕。

“你还通岐黄之术?”

“略通一二,或许您可以试试,先将手中的书放下来。”“还是晕。”

“那闭眼歇会儿。”

怎奈路途遥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寒山月一忍再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他白是一张脸,掀开马车帘。

“停。”

难得能离开马车这个狭小环境,烈风兴奋极了,刚从马车落地就要撒欢,它直直往外冲,没留意寒山月脚步虚浮没跟上,咂一下把他拽得摔了个大跟头。寒山月正聚精会神和反胃感搏斗,猛地摔到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哇"地吐了,将肚里装着的隔夜饭呕了出来。

手下意识一松,烈风直接窜了出去。

许南清跟在寒山月后边下来,见他摔地上吐了,烈风带着银链跑了,情况乱成一锅粥,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先把人扶起来,还是先把狗抓回来。想着寒山月一时半会儿也吐不完,这儿人生地不熟烈风跑了不好找,比起将寒山月从地上扶起来,还是把烈风抓回来更要紧,她撒丫子冲烈风渐行渐远的背影跑去。

“烈风,你给我回来一一”

烈风猎犬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许南清靠近,它就拉开距离;她半放弃不想追了,它又停下让她跟上。循环往复在树林里跟烈风绕了好几圈,许南清被磨得没脾气了,干脆直接坐下来,拿着肉干引诱。

烈风好狗难过美食关,终于被许南清逮住。“臭狗!出发前不是跟你说了别乱跑?这山这么大,跑丢了怎么办?”她边牵烈风往马车走,边数落它。

寒山月还蹲在马车边吐,他衣服沾了泥沙,面如金纸,向阳守在一旁,手上拿着水囊,嘴唇抿了又抿,最后艰难吐出句"您没事吧?"。他这话说得牵强,绕是不甚明白语言艺术的许南清也觉得他这话不好,默默停在远处,等候寒山月发怒。

烈风好像知道自己惹祸了,躲在许南清后面不往前,四只爪子整齐划一扒着地。

“您还晕么?“她只好给烈风打样。

寒山月头晕目眩,被向阳扶到马车边坐下,耳畔嗡鸣,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却不知她说的是什么字。

许南清不是没见过晕车的人,但程度像寒山月这么严重的,还真是少见。怪道他平日出行不坐马车也不坐轿子,一般都是自己驾马,之前领她去宫里接治孔雀任务之时,一下马车便扶墙直咳,老半天才缓过来。“你说什么?"寒山月好似看不清,眯起了眼,说话也比平时费劲得多。“看来您是不太好了。"许南清重复了好几遍话,见他仍一脸茫然,很快得出这个结论,她环视四周,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吩咐向阳先放马去吃草。“为何不走?”

寒山月接过许南清手中水囊,顶着苍白如雪的脸,哑着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