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mb.31(1 / 1)

哑巴 镜澍 3677 字 1天前

第31章第31章

即使谢别安是从摄政王府来的,檀相寺的僧人们也并未将他当做异类看待,平日里一同带着谢别安参加早课,诵经坐禅、抄写经文,在山寺里听晨钟暮鼓。谢别安虽然是个哑巴,但好在佛门净地接纳一切来客,谢别安听僧人们诵经,心中默念,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照顾他的小沙弥处处让谢别安处处宽心寺庙里的斋饭虽然粗粝了些,好在谢别安打小便吃惯了这些,从摄政王府的锦衣玉食上一时转变倒还适应,也不挑挑拣拣。只是没有了孟寒初的相伴,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时不时还回转不过神思,仿若自己还在王府之中。他做事迟钝、神思缓慢的事也被寺中的僧人们看在眼里。谢别安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捧着鱼食给寺庙枫树下的锦鲤喂食。看着鱼儿们争相抢食,他就会坐在一旁发呆,静静地看着,导致锦鲤都胖了好几圈。直到小沙弥过来喊他,总是要费好几声才能听见,谢别安才会冲着锦鲤们挥别,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抄写一些经文,又或是静坐观禅。不过都是一些打发时间的事情罢了。

孟寒初走的时候就交付了一些药丸给小沙弥,吩咐他按时给谢别安喂下,可谢别安总是推三阻四地不愿意吃,小沙弥只好将药丸捏碎,混杂在清口的热汤之中,谢别安总是垂目乖顺地喝下,献宝似的给小沙弥看那只一点不剩的汤碗。小沙弥笑着夸赞谢别安,谢别安回以更灿烂的笑容,却不知道,他的心性愈发地像孩童了。

谢别安在檀相寺待了半月有余,孟寒初没有来过一次。他的病情越来越差,那点药丸似乎根本不管用。某一日晨起,谢别安忘了要去哪里,还是小沙弥领着他来到大殿参加早课,而后谢别安居然忘了要去斋堂吃早饭,在大殿里跪了整整一个早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对这座壮丽恢弘的寺庙越来越陌生,逐渐变得不敢踏出一步,终日蜷缩在自己的房间内,连小沙弥也不认识,惶恐地看着这位陌生人踏入自己的房间,谢别安缩在自己的卧居上,丝毫不敢动弹。小沙弥看着谢别安这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让住持给摄政王府亲自书写了一封信,却无任何的回音。谢别安却只是觉得有些冷,沉默地抱紧了自己,瞳孔中明明灭灭,隐约跌入一个周身冷肃的身影,他有些欣喜地伸手想要搂住那人,却发现只是一个幻影,自己伸手触碰到的只是一团冰冷的空气,顷刻覆盖上了他的指尖。谢别安有些发愣地看着空气中漂浮不定的尘埃,心底喃喃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孟寒初……

是谁?好熟悉的名字。

他忽然有些记不起来了。

仿佛是久远的以前。

直到有一日小沙弥语着“阿弥陀佛"走入谢别安的房门,慈眉善目地冲他说道:“谢施主,我带你去找王爷。”

王爷?那又是谁?

谢别安不知道,但他没由来的也想去找这个人,心底的声音指引着他前进,顺从地跟着小沙弥上了马车。小沙弥站在寺庙门前双手合十,目送着他离去。谢别安缩在马车的角落,感受着颠簸,心底却期待着与这位所谓王爷的相见谢别安一觉醒来,只听得马车外锣鼓喧天,阵阵鞭炮声齐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车夫将他放了下来,兀自离开。谢别安站在后门处,有些不知所措,他试着推开虚掩着的门,走入这座华丽的庭园,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红霞满目,似乎在张罗着什么喜事。

谢别安心中有些欢愉,想来王府之中是在做什么游戏,一时间有些跃跃欲试,未曾注意到拐角有青阳瞥见了他的身影,慌忙工夫之间赶上前来,小声询问道:“谢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别安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瞬间有了几分警惕,狐疑地看向青阳,却又觉得莫名有几分熟悉。他下意识地比划道:你是谁?青阳哑口片刻,却还是抓着谢别安的胳膊,将他拉到隐秘处,好声好气地开口道:“我是青阳,是侍奉您的奴才。今日是王爷大喜之日,您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我带您回院子里去。”

大喜之日?

谢别安觉得被抓的有些难受,将自己的胳膊往回扯了点,却也拗不过青阳的力气之大,任由他带着自己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到一处庭院之中。谢别安眨了眨眼睛,看着光秃秃的院内,似乎觉得这里本来该栽种着些什么,不过想不起来,也就作罢。

青阳将他带到屋中便离去了。谢别安安静地坐了片刻,听着外面的热闹,还是坐不住,悄悄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见外边无人,偷摸地溜了出去。前厅十分热闹,谢别安躲在阴影里,看见了孟寒初。他今日十分地意气风发,身着喜服,如平日一般,嘴角挂着冷然的笑,与只敢前来的几位宾客虚与委蛇。新娘身姿姣好,披着红盖头,与他拜完天地,被丫鬟扶着前往新房。

孟寒初的感觉还是十分灵敏的,似乎注意到了角落中的谢别安,锐利的目光向这边投射而来,好在谢别安躲避得及时,才没有被察觉。然而当他抬眼看向府中各处高挂的红灯笼时,心中又不免泛起一阵阵的酸涩。这种酸涩的感觉从何而来,仿佛遥远的不可追溯一般,让谢别安只觉得空落落的,一时无法言说。虽说是初冬,冷风阵阵吹来,还是寒冷的。谢别安不知觉的站了有些久,绕过陆月竹的居所,听到里面有砸东西的声响,噼里啪啦的,还有哭声,奴仆劝说的声音,谢别安只停留了片刻,便打着哆嗦匆匆离去了。他在檀相寺养成了静坐的习惯,一个下午没有用过吃食,这时候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披上狐裘溜到后厨,找着现有的材料,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从一堆小山般的菜色中翻找着,珍视般的拎起一小段面条,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趁着后厨的帮手们都在院落里得空吃饭,起锅烧水,烫熟了青菜与鸡蛋,做了一碗最简单的长寿面,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藏在狐裘之中,仿若珍宝一般,穿过无人的回廊,走回自己的院中,放到桌上,吹了吹热气,暖融融的,递送入口中。虽然与在檀相寺中吃的一样清淡无比,但对于谢别安来说,这是今日最美味的佳肴。

锣鼓敲击声逐渐散去,摄政王府逐渐冷寂下来,盛着夜晚的凉风,谢别安小口小口地吃着长寿面,并未发觉逐渐有一个身影靠近别院。门砰地被打开,孟寒初脚步沉沉地走向谢别安,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看到他衣着朴素又吃着简陋的挂面,一时蹙起眉尖,毫不犹豫地挥手打翻了那碗素面,开口道:“王府亏待你了,就让你吃这寒酸的东西?”孟寒初身着喜服,衬得他眉目更为英俊,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仿若今日是要给人出殡。看见瘦了一圈的谢别安,眉间更是压出深深的川壑,写着浓浓的不满,双唇紧抿不语,上下打量着谢别安。长寿面还是热气腾腾的,连带着汤汁四散在桌边,还有几滴溅在了孟寒初的新靴上,孟寒初视若无睹,抬脚便碾在了面条之上。谢别安手里还拿着筷子,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孟寒初,在那瞬间,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被打碎了,仿佛在质问,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孟寒初意识到了什么,眯起双眸,嗓音寒沉,恍若深潭一般:…谢别安,你敢骗我?”

孟寒初虽然没有去过檀相寺不假,但他一直吩咐锦影暗中观察谢别安的动静,也知晓谢别安病情的步步恶化,才会默许小沙弥将谢别安送回王府,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凑巧,正好在他大婚当日。原本想着谢别安痴傻,迎娶端宜哄着他便是了,今日一见,那般模样却全然是他的伪装。孟寒初抬手便掐紧了谢别安的喉咙,谢别安手一松,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咚地覆倒,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坚硬的地面,他下意识张口喘了下气,这样的小动作却被孟寒初看在眼里,冷不丁地受了一句嘲笑:“怎么,我还没做什么,就动情了?”

谢别安艰难地想要摇头,却根本动不了。他对上孟寒初的眸子,却犹如坠入冰窟一般的冷。孟寒初忽然凑近,犹如撕咬一般咬住了谢别安的唇珠,任由他如何反抗,孟寒初都紧紧地悉数照单全收,将他的动作锢在身//下,孟寒初抽出片刻的工夫垂眸俯视着他,谢别安眼里满是哀戚,孟寒初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自己明明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他,而谢别安总是一副被亏待的模样。孟寒初倏忽觉得心中有发泄不出的怒火,而怒火的根源便来自于眼前的谢别安。谢别安身上有太多自己不可掌握的因素,而这些根源又远远超脱于自己的掌控,这让一向运筹帷幄的孟寒初很不好受。他一向行事我行我素,就譬如眼前的谢别安,隐忍不发,唯独一双眸子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孟寒初顿了片刻,手微微松开了些许,谢别安得到了些许的空当,竟然趁着机会翻身起来,哆嗦着双手去抓地上的已经冷了的面,不停地往嘴里去塞。

孟寒初简直要被他这样的动作气得发怒,眼神中酝酿着烈火,怒极之下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谢别安,谢别安腰部受了一脚,被猛地掀翻在地,捂着痛苦地呜咽了一下,还是毫不犹豫地继续扒拉着地上坨了的冷面。“我究竟亏待了你什么,要你这么在意一碗毫不起眼的冷面?谢别安?”孟寒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谢别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僵硬又机械地吞咽着嘴里的面,似乎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他了,甚至没有丝毫的反抗。孟寒初把谢别安丢到了床上,陷在了柔软的被褥中。孟寒初如同出笼的巨兽一般,所有的吻带着浓烈的汹涌痛意,落在了他的眉眼、肩窝,丝毫不给谢安反应的机会,痛苦交织了整个过程,谢别安几次想要逃走,都被孟寒初狠狠地抓了回来,低声威胁道:“再想跑,我就打断你的腿。”直到谢别安一动不动地任他处置,眼角淌下清泪,孟寒初也没有停歇。他几乎是贴在谢别安耳根、恶狠狠地道:“哭?为了那一碗面?”谢别安轻轻抬手,捂住了眼。

不,不是这样的。

今日是我的生辰啊。

孟寒初,今日…是我的生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