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mb.32(1 / 1)

哑巴 镜澍 3586 字 1天前

第32章第32章

第二日,天穹簌簌落了新雪,积压了一院门枝,鸟雀啁啾,好奇地向屋内张望。

谢别安经历一夜,还在昏睡当中,孟寒初早早地唤来医者为他诊脉,又用银针扎头,才发现原本在脑中淤积的血块早已化开,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就是说,谢别安好转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孟寒初得知这个消息,沉默地站在床边,听完医者的汇报,鼻间哼出一道冷意,寒声道:“他愿意装病,便让他病着。”医者一时不知道孟寒初的意思,却由自心底发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下一刻锦影将他带离,再回到房内时,医者手里已然捧着一碗刚配好的汤药。这碗汤药虽然不能立即要了谢别安的命,但长此以往地喂下去,确确实实能够将谢别安病倒,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会活生生地让谢别安比正常人多损十几年寿命。

医者不敢开口,诚惶诚恐地低着脑袋,甚至不敢去看孟寒初的脸色。孟寒初显然还蕴着几分怒意,不由分说地将谢别安拖了起来。谢别安迷蒙地刚睁开双眼,孟寒初便将他下颌紧锢着撑开,悉数将汤药灌了进去,谢别安下意识伸手避让排去,想要偏头吐出,却被孟寒初抬手打了回来,逼迫着他吞下。谢别安只觉得口中苦涩难忍,唇角还沾着药渍,就被孟寒初大力抹净,十分明显地留下一道红痕四周的人都被屏退了,只余下他们二人。谢别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只是想要装傻来逃避孟寒初一而再、再而三的谎言,譬如他多费口舌向自己解释的围猎大选一事,其实谢别安心中早如明镜一般清明,只是终究不愿意去面对而已但是这些在种种变故发生之后,都已经不重要了。孟寒初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又或者是陆月竹的,又或者是端宜公主的,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谢别安。

谢别安极为沉重地咳嗽了一下,一夜的折腾让他的身体几乎是要散架,浑身滚烫地倚靠在床头,再也没有力气去反抗孟寒初,也没有心神再去看他一眼。孟寒初沉默地站在床边,几乎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才坐了下来,仿佛是很心疼地伸手想去摸谢别安的脸,宽慰道:“你乖一点,我就对你好一点,这样不好吗?”

谢别安没有家人,只身来到京城,不就是只能依附于自己吗?只要他乖一些,孟寒初就会多宠他一点。孟寒初平生最恨欺骗,以往欺瞒他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王府,眼下的情形,自己对谢别安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不过区区玩物而已,让他一再迁让底线,已经给了谢别安极大的面子,这还不够吗?谢别安却苦涩地牵扯了下唇角,偏过头躲了一下,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又来了。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枣的事情,孟寒初做的还少吗?至于喂给自己的那一碗汤药,是毒是药,谢别安也已经不在乎了。反正孟寒初也只会拿小六子和青如村来威胁他,自己也是烂命一条,既然孟寒初愿意借着自己来保护他们,那么自己还有些许存在的价值。孟寒初见他躲避,眼神一沉,周身冷彻,又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怒火,起身便狠狠踹翻了桌边的圆凳,谢别安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瑟缩了一下,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怕的,才将眼神慢悠悠地转到孟寒初身上。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孟寒初站在那儿,气度依旧是矜贵的,带着冷冷的威压,整个背影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不可侵犯。落在谢别安的眼里,却像是恶鬼修罗一般,让人只是一限,便萌生退意。

孟寒初回头,看向谢别安,鹰眸锐利,语调冷冷:“你不是能么?今日开始,有什么要的,自己去动手,没有人会再伺候着你。”说罢,他抬脚便离开了房门,只留下谢别安一人。摄政王府彻底陷入了安静漫长的冬。

或许是孟寒初当日发现谢别安的抗拒,往后的数日,每天都有锦影亲自来监督谢别安喂药。谢别安很乖顺,不吵也不闹,虽然他怕极了苦,也总是一口气就咽完了汤药,没有讨要一块蜜糖。

锦影总是沉默地看着谢别安喝完。虽然他心心中还是有些心疼谢别安的,但作为孟寒初的暗卫,他一心向主,并不能做出违背孟寒初的事情。有好几次锦影想要开口劝一劝谢别安,只要他服个软,孟寒初或许就会对他好一点,不再让他喝这么苦的药,但谢别安的眼神总是空荡荡的,好像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但谢别安的身体总归是越来越差了,晴日雪化的时候很冷,谢别安的脸色也很犹如纸一般苍白,总是控制不住地呕血,喉间蔓延的铁锈腥味才让谢别安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还是活在这个世间。

他将帕子藏得很好,洗得很干净,没有人发现。谢别安几次想将结发的荷包扔掉,但想着自己还是在这摄政王府之中,万一被某个下人捡去,又被孟寒初发现了,免不了一顿所谓的“惩罚",又偷偷地丢进镜前的妆奁之中。他不想再承受一遭了。

谢别安本就不会说话,听到院门前扫雪的下人们纷纷的议论,说王爷今日往哪个院子里去了,今日朝中又传来了什么消息,悉数都作自己耳聋,一概不听。他的生命在明显地流逝,加上先前未清的余毒,不知道还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

直到有天,一声脆生生又娇俏的女声随着敲门的声音打破了院内的寂静:“谢公子?”

谢别安许久没有听到过女子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但他还是躺在床上没有动,只是嘴唇稍稍翕动了下,而后又紧抿起来,似乎很难和人解释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然而门前的人十分好脾气地等了半响,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谢别安才起身,缓缓拖着步子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淡妆素衣、容貌跌丽的女子她看见谢别安的时候,眉目分明弯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手间拎着一个食盒,递到谢别安面前说:“听闻你这些日子病了,我自己做了一些吃食给你带来,希望你能快些病愈……

谢别安的眸子眨了眨,眼神从精致的食盒上转移到她脸上,似乎在疑惑着眼前的女子是谁,女子似乎觉得有些仓促了,才顿了一下,轻声地开口道:“我是端宜,前些日子入了府的。”

端宜公主?

谢别安看了看四周,没有人盯着,便将她迎进了房内。谢别安对这位来自深宫的端宜公主了解不多,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来自大婚当日远远地看上一眼,今日一见,非但没有公主的作派,反而瞧上去与寻常女子并无不同,倒是有些奇怪端宜落了座,解开身上的披风,手脚利索地打开食盒,将其中模样精致的点心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招呼着谢别安过来吃。谢别安站在门扉处,犹豫着没有动作,半响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坐在端宜的对面,安静地小口小口吃起了点心。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东西了。不知道是不是孟寒初刻意的吩咐,每次谢别安拖着病躯去后厨找吃的,只有些吃剩的残羹冷炙,连下人的吃食都比这些丰盛不少。

但谢别安还是忍了下来,只要能果腹,他都可以。端宜见他吃了,小又尖的脸蛋上显露出几分开心:“昨日我去拜访过陆公子,他没见我,我以为你也不会见我。”

谢别安想了想,端宜应当是看不懂手语的,于是取来纸笔,在宣纸上写道:你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端宜仔细瞧了瞧他的字,虽然有几分扭捏难认,但到底还是能看的。她道:“我在宫中住得久了,也没有朋友。在王府之中难得有人能够说上话的,便想来看看。”

端宜顿了顿,看向谢别安的目光隐约中带了几分同情,但又很快收敛下去,生怕谢别安察觉出什么不对:“我听说了不少你的事,你很勇敢,也很坚韧,我很佩服你。”

谢别安很少跟女子打交道,更别提对面还是大楚当朝的公主。然而面对端宜,他却莫名地生出一些亲切的感觉,或许是端宜的态度比孟寒初温和上不少,又或许是在这偌大的摄政王府中,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温柔。见谢别安有些发愣,端宜又露出一个柔和的笑:“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嫁入府中,便不会介意你们的存在,应当一同侍奉王爷才是。”谢别安眼神一滞,下意识抬头看向端宜,端宜似乎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他没有碰我,除了大婚那日,也没有来见过我。”“我明白,他只是想利用我身后一脉的权势,才会费尽心思地想要娶我。他那样的人,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权力之上,除却此之外,哪会有一点点的真心呢?”

说到这里,端宜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多言了,也闭上了嘴,不说话了。此后的几日,端宜时常会来探望谢别安,带来一些亲手做的吃食,二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端宜见着谢别安的病一直没好,也颇有些担心,但谢别安总是摆摆手,宽慰着她没事,端宜也就放下心来。谢别安也了解端宜越来越多。原来端宜原本是最不受宠的公主,直到李望川登基之后,她的地位才逐渐高了起来,身后的族人在朝中受到重用,有了一席之地。她这般的性格,也是与此生长环境有关。谢别安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有晨间被叫醒喝的一晚汤药,浑身饿得有些发冷。他实在是太难受了,没有力气动弹,只能闭着眼睛休息,腹部传来阵阵疼痛,他叹了一口气,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感,披上狐裘,准备去后厨找些吃的双手刚扶上门扉,却有一股大力传来,硬生生让他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孟寒初肩头披雪,浑身带着寒气,眼眸森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质问道:“你最近与端宜来往甚密?”

谢别安滞了片刻,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否认。别院的奴仆们早早地就被撤去,应当没人知晓这件事的。然而谢别安转念一想,孟寒初手眼通天,怎么又不会再布派人手呢?

孟寒初顿了顿,又咬牙切齿般的、一字一句道:……你喜欢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