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人算不如天算
郭素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家里人丢到路边,平安镖局的镖师们路过时发现,把孩子带回镖局养大。
今年郭素年十三岁,长得也不高挑,但是手上功夫极好,镖局里从上到下,论射箭的准头就没有人比得过她。
郭素本想跟镖局里的哥哥姐姐们一块儿去走镖的,但僧多粥少,她一个半大姑娘根本抢不过。
郭素没法子,前些日子城里的大户人家短工,她去报名了,人家没选上她,这些日子只去南街上跟镖局的兄弟姐妹们一块儿扛活,挣点银钱补贴家用。郭素收到义父传信,说主家聘她给家中小姐当弓箭师傅,她欢喜得不行,当即收拾行李去邻山村。
郭素见到顾佑安,明明她比顾佑安强壮,但是在她面前,她的目光打量下,郭素就是抬不起头来。
郭素想了又想,才摆出师傅的谱儿来,她小声道:“听师傅说,小姐想跟我学弓箭?”
“正是,以后要辛苦你了。”
郭素欣喜道:“不辛苦不辛苦,我愿意的。”郭素先是低头不安,这会儿又高兴起来,顾佑安嘴角露出个笑来,这是个性情中人。
“义父说你们家没有弓箭用,我来时给您带了两把弓箭,您选一选。"郭素摆出两把弓来。
“怎么选?”
郭素上前指导:“我不知道您力气大小,带了两把轻些的弓箭,等你练熟了,手上有劲儿了,再慢慢换重弓。”
说到弓箭,郭素的话渐渐多起来,从弓箭的样式大小、做弓箭的材质选用等等,她都如数家珍。
“我义父原来常使一把柘木弓,义父说等我大了,能跟护卫商队去走镖了,就把那把弓给我使。”
“你现在用竹弓?“顾佑安低头瞧,郭素带来的两把弓箭都是竹制的。“嗯,竹木弓箭常见好用便宜,用的人最多。”顾佑安试着拉弓弦,两把都试了,两把弓都能拉开,但要说顺手的话,她如今只能用最小的那把弓。
郭素直白地说:“这是我们镖局十岁以下孩子练习用的弓。”顾佑安”
顾佑安叹气,跟郭师傅练了一个月,她本来以为自己长力气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堪。
“这个不妨事,多练练,总会越来越好的。”顾佑安瞧着郭素绷紧的手臂肌肉线条有些羡慕,她估计很难练成郭素这样了。
顾佑安羡慕郭素的好体格,郭素却羡慕顾佑安会读书识字,脑子还聪明。顾佑安在家闲暇时多,除了照看家里菜园子的果蔬、跟着郭素锻炼身体练习射箭外,空闲时她最喜欢看书。
每次顾佑安看书时,郭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问她在看什么。郭素多问两次,顾佑安就知道她的心心思了,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识字,郭素连忙点头,拍着胸口说一定好好学。
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郭素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请教书先生花费不少,我白跟你学,我跟我学弓箭却是给了银钱的,这样不太好。”镖局里养着一大群孩子,对郭素来说,赚钱给镖局减轻负担是最重要的,她想学认字,不想占顾家便宜,但是她又舍不得顾家给的银钱,顿时纠结起来。顾佑安笑道:“我又不是整日只教你读书,偶尔抽空教一教罢了,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帮我家干些活儿,就当我教你的束修吧。”“好,一言为定,家里有什么活儿要干的,你只管叫我。“郭素满口应下。自打郭素跟着顾佑安学认字,在顾家越发勤勉了,除了勤勤恳恳教顾佑安射箭外,顾家的杂活儿她都快包全了。
若不是挑水是郭师傅交给顾文卿每日锻炼的功课,挑水的活儿也要被郭素抢了去。
杜氏就喜欢郭素这样的孩子,一看到就高兴,杜氏喜欢人的时候就喜欢给吃的,家里若是做了什么肉菜或是好吃的,杜氏就叫郭素去尝尝味道,给她开小灶。
“素素呀,今儿烧了酱炖鱼,你来尝尝咸淡合不合适。”“哎,我这就来。”
站在扫院子的郭素立马大声应一声,欢欢喜喜跑去厨房。阿萱见状,也不玩儿墙角的蚂蚁窝了,甩开小短腿也跟着去:“素素姐姐,你等等我。”
今日郭师傅带着顾文卿和田二郎去山上练功夫了,这会儿院子里只有顾稳父女俩。
顾稳:“喜欢这丫头?”
“嗯,喜欢,是个可造之才。”
顾稳问的喜欢,不是简单的好恶,而是有更深的意思,顾佑安自然明白她爹的意思。
顾佑安认为郭家太过仁义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仁义若是利她自己,顾佑安就觉得是件好事。
郭素一看就知道被郭师傅养得极正,在这样的人身上,一分付出至少有两分收获,顾佑安觉得即使郭素不是奴籍,不是她能完全掌控的人,她也觉得可以培养。
顾佑安笑着跟顾稳说:“爹,郭家养那许多孩子也不容易,你说我如果把郭素一直留在身边帮我做事,郭师傅可能答应?”“只要郭素愿意,郭师傅应该也不会反对。”顾佑安也是这样觉得。
连送孩子去军营从军这么大的事儿,就因为孩子们嫌拘束不自在不去,郭师傅都答应,由此可见他的性情了。
郭师傅不是个喜欢对小辈指指点点的人。
顾佑安也不要求郭素为奴为婢,她培养郭素,只是想着日后能有个信得过的帮手。
顾佑安有此打算后,教郭素读书就更仔细了些,她告诉郭素,等她学通了三百千,她就教她算账。
郭素惊喜万分,她以后也能做个女账房?
郭素来了顾家后,自然跟顾佑安住一间屋,郭素从小长在镖局中,镖局的姐妹们没有顾佑安这样的,郭素跟着顾佑安出入,顾佑安做什么她都喜欢,顾依安愿意花工夫教她读书,她就更喜欢了。
四下没人时,郭素悄悄跟义父说:“我觉得顾小姐跟义父义母是一样的,都对我好。”
郭师傅瞪着这个实心眼的义女:“你才认识别人几天,就敢说她对你好了?”
郭素脑袋一扭,轻哼:“我就觉得她对我好,教我读书还不收束修呢,顾小姐还教我……"许多姑娘家的事。
这些姑娘家的烦恼,以前她要么懵懂,要么不好意思问别人的,只能自己瞎弄或是忍着,如今顾小姐都教她呢。
郭师傅狠狠戳她脑袋:“人家对你笑一下,你脑子都晕了是吧?你别看那丫头笑得温温柔柔的,心眼儿多着呢。你个傻的,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总不会害我吧。”
郭师傅很想骂两句,想了想,顾家那丫头心眼儿虽多,瞧着好像也不是个会主动害人的。
郭素眼睛一瞥:“义父,叫我说对了吧。”郭师傅叹气:“你现在大了,也不听我的了,算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以后若是被骗了,可不要找我哭。”
“哼,顾小姐才不会骗我。”
看着这丫头扭头跑去干活了,郭师傅顿时想起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这丫头不是亲生的,也是他亲手养的,都一样。郭师傅看出了顾家那丫头有心勾引着郭素,他劝不回来,也就罢了。瞧着吧,以后有那丫头哭的时候。
顾佑安跟郭素学拉弓射箭,只是学了不到一月功夫,准头就很好了,就是她手臂没力,射不了多远。
顾佑安知道自己的短处,也不在意,常叫郭素一块儿上山打猎,开始什么都射不着,多练习后,准头、速度和力道渐渐上来了,野鸡野兔子偶尔也能打着见着学习成果了,顾佑安对射箭就更有劲头了,大太阳天也拦不住她上山打猎。
“咻″地一声!
竹箭飞射出去,一箭扎中草窝里的灰毛兔子,旁观的郭素连忙大喊一声好,跑去把还在蹬脚的兔子抓回来。
“您的准头真是越来越好了。"郭素张嘴就是夸。看着那活泼蹬脚的兔子,顾佑安笑了笑,她的准头确实好,就是这力道嘛,还得练,争取以后能一箭结果了它。
“走,咱们再往深处走走。”
“好。”
两人往山里走,顾佑安问她:“你的弓箭使得如此好,以前怎么不上山打猎?”
“镖头他们在家时我们也上山打猎,不过不是来老虎岭,我们去的是北山。北山你知道吗?就在邻山村东头,松江城后面那座山。”“都知道松江城四面山林茂盛,野物多,日日都有人去山林中撞运气,还有打猎的,采药的,山脚下的猎物早被撵干净了,要想抓大猎物只能去深山。深山里的野物凶得很,镖头他们不在家,义父不许我们这些年纪小的上山打猎。”顾佑安擦擦汗道:“郭师傅对你们视如己出,你们年纪小,他心疼你们受伤,不让你们不去山上打猎是对的。”
郭素嗯了声,他们都知道的。
出门时身上带了饼子和水,两人也不敢去深山,最多往上转悠一截儿,就下山了。
今儿打了两只兔子,桌上能添道肉菜了,半下午两人下山时,还捡了两捆木柴回去。
在山林中还不觉得,下山后郭素立刻就觉得热。郭素举起手遮住眼睛,往天上瞧,嘟囔道:“这都半下午了,怎么还这么热?地里的玉米秆儿都被晒蔫儿了。”
可不是,一大片一大片顶上的秆花都被晒蔫儿了,叶子打着卷儿,地里的士晒得发白开裂。
顾佑安突然想起来,最近这一个来月,好似只有一天晚上飘了一阵雨之后,再没下过雨吧。
这段时日满着学弓箭,顾佑安的心心神也没关注地里的活儿,这时候却起了担心。
穗子正是生长的时候,这时候若是缺水,玉米粒都是干瘪的,减产情况只怕会很严重。
顾佑安眉头微皱,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右前方玉米地里有人喊谁家媳妇儿晕倒了,快叫人来。
顾佑安和郭素连木柴也顾不得,丢下木柴就往呼叫那边跑,喘着粗气穿过玉米地跑过去,只见一个脸蛋通红,浑身汗湿的妇人平躺在地上,两个年纪大的一个焦急喊她名字,一个牵着衣襟给她扇风。“赵二媳妇儿,你快醒醒。”
“来人呐,赵二在不在,你媳妇儿晕了。”顾佑安一看那情况,就猜测赵二媳妇儿恐怕是中暑了,郭素反应更快,连忙跑过去背起赵二媳妇儿就往前面水渠跑。“唉,这是谁家的丫头。”
“快放下赵二媳妇儿,你做什么的?”
两个妇人在后追赶,都没郭素脚快,郭素把人背到水渠边放下,捧起水渠里的水就往赵二媳妇儿脸上撒。
后头追上去的两个妇人见状,也连忙上前帮忙,一个更是微微扯开赵二媳妇儿的衣襟,把凉水往她怀里泼。
顾佑安背着的葫芦里还有半壶淡盐水,连忙拔开塞子往赵二媳妇儿嘴里灌。也不知是被冷水激的,还是被盐水灌到呛了,赵二媳妇儿猛咳嗽一声醒来,茫然四顾。
这时,在另一块地干活的赵二媳妇儿妯娌跑来,紧跟着赵二媳妇儿的男人也来了,赵二慌得肩上的水桶扔地上,水桶倒地,洒地上的水很快就渗地里不见了。
“媳妇儿,我媳妇儿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天儿太热,累晕了。”
赵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他娘骂了一句:“傻站着作甚,还不把你媳妇儿背家里去歇着。”
“哦哦,我这就去。”
赵二忙背着他媳妇儿往家跑,赵家老太太忙谢过那两个妇人:“多谢你们帮忙,若不是你们瞧见了又肯搭把手,我这二媳妇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唉,都是邻居,见了哪能不管。”
“热病看着不严重,但也说不准,你们家可要注意些。”“正是,我记得前两年咱们邻山村还在开荒,有一月也是天儿热,热死了四五个开荒的流犯。”
赵家老太太道:“我也知道,也怕,一会儿我去张家问问,看能不能弄些药草熬煮了给我二媳妇儿喝喝。”
顾佑安和郭素要走,被一个妇人抓住:“你们别忙。”那妇人转头跟赵家老太太说:“你们家二媳妇儿是这两个丫头救的,当时你二媳妇儿晕地上一动不动,我们俩都吓坏了,多亏了她们。”赵家老太太对顾佑安两人自然感激万分,她仔细看顾佑安,道:“你好像是顾家的丫头?”
顾佑安笑着点点头:“我爹是顾稳,我娘叫杜若娘。”“哎呀,我就看着你像杜嫂子的丫头,你们母女脸盘子长得像。开春时我还见过你,那时候你长得白,这会儿晒黑了,我一下没认出来。”“多谢你帮忙,回头我给你家送碗腌菜去,你娘上回夸我家做的腌菜好吃,你多尝尝。”
正说着话,又有几个人跑来,手里拿着锄头的,肩上扛着扁担的,人还没跑过来就问:“刚才听谁在喊什么,可是出事了?”“赵二媳妇儿晕了,将才叫赵二背回家去了。”一身穿洗得发白的苍青色短打的壮汉皱眉:“这几日已经有三人晕倒了。“有什么法子,天儿越热越要干活,若是不浇地,玉米穗长不起来,累了大半年没个收成,一家子都得饿死。”
“要说还是顾家那个聪明,跟田家和土地临近的几家一起修了水渠,他们浇地便宜着呢,不像我们,只能全家人哭哈哈地黑天白夜地挑水浇地。”“还不是怪你!我就说修条水渠也好,你偏说这里不缺水,何必费力气建水渠,现在知道羡慕了。”
“你这婆娘,怎么只怪我?我说不出力,你不也没反对?”“行了行了,大热天就够难受了,你们公婆有力气吵架,不如多挑水浇地。”
又有人说:“你们说,咱们抢工现在建水渠可来得及?”“呵,这会儿晚了,咱们几家的地本来离江边就远,等咱们水渠建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就是,何况我看平安江水面下降了许多,引水也没那么方便。”“行了,别费口水了,去干活吧。”
一群人吵吵嚷嚷,发了顿牢骚,各自散了。顾佑安和郭素回去捡起她们丢下的木柴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顾佑安也不着急,先煮上粥,又叫郭素收拾好兔子,砍成块儿,准备做一大锅兔肉烧士□□
兔子肉没什么油水,顾佑安做菜舍得放油盐,锅里放足量的油烧热,辣椒姜蒜米等料头一放,炒香后放入兔子肉猛火快炒,香味腾的一下就散开了。郭素管着灶前的火,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兔子肉烧到半熟,再放切成滚刀块儿的土豆焖熟,菜就算做好了。稀粥放到半凉,一家子都回来了,洗洗手吃饭,稀里呼噜吃了个心满意足。碗筷不着急洗,一家子都在院子里歇着。
顾佑安端了张椅子坐在她爹跟前:“您的计划是不是要成了?”顾稳叹气:“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顾稳算不到什么时候干旱,什么时候下雨,只是提前做准备罢了,谁知道上半年才修好水渠下半年就碰上干旱了。
要说运气好,顾稳的运气那是真好。
若说运气不好,平安镇邻山村等人的运气是真不好。这一遭碰上,都不用等明年,只怕今年秋收后大伙儿都要来找顾稳拿主意,想法子怎么修水渠,把各家田地都连起来。平安江的水位下降,顾稳早有预料,这几日他去镇上找到一个手艺颇好的木匠做水车,估计明后天水车就能做好,到时候运回来架在平安江和水渠边上,灌溉田地会更加方便。
人算不如天算,顾稳这个前工部郎中,他的机会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