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公主圣僧
朝考排名已定,苏元寿第二日便早起要拉着苏宣庆去龙兴寺还愿,苏宣庆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为了妹妹开心,他还是去了。谁料半路上,马车却拐到了路边接上了另一个人。苏宣庆看着坐在一旁的袁溪旭,皱紧了眉,本欲开口赶人,但又见妹妹露出恳求的神色,不忍拂她的面子,只好咽下了这口憋闷,转而开口敲打袁溪旭道:“既然来了,那便一同去,还望你记得身处何处,莫要再让外人看了笑话。”“多谢舅兄提点,我定谨记在心。“袁溪旭立刻行礼致歉,大有诚心悔过的意思。
苏宣庆没想到袁溪旭认错得这般快,都没让他再发挥一番,想起朝考时对方的谈吐见识,他也暂时按下了再劝和离的心思,打算之后找机会与他详谈。“春闱之前我便陪兄长来龙兴寺求过,如今夫君与兄长皆得了好名次,我便想着将你们两人一起约来,将愿还了,也算是功德圆满,叩谢神灵。“苏元寿见气氛尴尬,便在两人间笑着调解。
袁溪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出声应和:“娘子苦心为我,如今我得了功名,自是要来还愿的,多谢娘子为我操心,之前是我失德,惹了娘子不快,只愿求得你原谅,日后我定痛改前非,不叫娘子失望。”苏宣庆没忍住哼了一声,顿时引来了另外两人的关注,被注视的那瞬间显得他好像是个外人。
苏宣庆最见不得男子做戏,更别说这做戏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妹妹了。他心里不大痛快,奈何苏元寿又好像很吃这一套。他本来和袁溪旭一同出行就烦,现下还要看对方这般惺惺作态,更是烦上加烦。“你们继续。”
面对此种情形,苏宣庆干脆闭上眼睛,选择眼不见心不烦。苏元寿倒是还接受良好,可袁溪旭却莫名红了脸,大有一副羞见于人的青涩样。
“兄长是觉得夫君哪里说得不好吗?"苏元寿不解地看向苏宣庆,“改过自新本是好事,兄长你又何故看不起人。难道非要我和离,将袁家和肃王得罪狠了,兄长才满意吗?”
苏宣庆也有些急眼了:“我还不是担心你?当初本就是圣人给王袁两家定亲,谁知道你偏要去袁家给人作践?如今还问我满意不满意?那我便告诉你,从一开始,你这桩婚事家里就没人满意!”
苏元寿别过头,不愿看他的脸:“兄长当初既然顺了我的意,为何现在又要阻我?”
“你以为他考取了功名便真的能重新做人了?“苏宣庆气得险些没呕血,“你自己看看他,内里揣着一副花花肠子,除了才学,整个人一无是处,若是我皆嫁了这样的人为妻,怕不是早就气得要提刀砍杀了他。宜陶,你这些年怕不是志气都被磨光,竞将小时候的恣意洒脱浑忘尽了?”苏元寿面色不悦,声音尖锐了起来:“兄长不必拿我夫君来说嘴。你若不喜于他同乘,那我带着他步走去还愿也是一样,这样说不定更显诚心。”苏宣庆正在气头上,直接厉声道:“你要是不怕丢人,便立刻停车下去,让别人看看你们如何恩爱。”
袁溪旭看着兄妹两人对峙,完全插不上话。“那我与夫君这便遂了兄长的愿。"苏元寿呼吸急促,发钗都抖了起来,她朝前喊道,“停车!”
袁溪旭乖乖地下车,他向苏元寿递去了小臂,让她借力。“你何必和舅兄闹得这般难堪?“袁溪旭知道妻子的本性温和,甚少与人红脸,“他觉得我不合适,也是真心为你考虑,你现在与他争辩也无用,不如我日后用行动叫他改观。”
苏元寿对袁溪旭的反应有些奇怪,她缓了口气,疑惑道:“我只说要和你一起做成此事,可没说事后不与你和离。你怕不是演戏演太久,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娘子可是觉得我不够好?"袁溪旭抿了抿唇,对她的无情抗拒很是沮丧,“可你已经在舅兄面前说了狠话,若事后轻易回头答应,岂不叫人无端生疑?苏元寿本想叫他摆正位置,别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可恰好周围来了别家的车驾,她不得不挂上笑脸与对方攀谈。
“这个方向…苏娘子也是与自家夫君去龙兴寺上香吗?”夔国公独女卢云舒叫停了车,掀开帘子向外瞧着。苏元寿看了一眼袁溪旭,笑着抬头应道:“我今日与夫君来还愿,卢娘子也是来寺里上香?那可真是赶巧了。”
卢云舒见苏元寿这般做小伏低,忍不住微嗔道:“苏阿姊估计是离京太久,对这京里的事情生疏了,出门前怎么也不遣人打听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来。今儿可是龙兴寺的大法会,各家可都是要派人前来的。我是来求手钏的保平安的,阿姊你记挂着家里的探花郎,竞然连这个都忘了。”“原是我的错,改日再向你请罪。"苏元寿略带歉意地说。“苏阿姊记得就好,我先去了,一会寺里再聊。”马车走时,卢云舒悄悄看了一眼袁溪旭。
她心里暗道这人便是把苏元寿哄得神魂颠倒的男狐狸精,果真是一副好皮囊,可这人品着实是太差。除了一张脸还能看看,其他的方面简直不堪入目,真不知道苏阿姊是怎么忍下去的。
“你猜她在看什么?“苏元寿注意到了卢云舒的小动作,忍不住想笑。袁溪旭有些无奈,她倒是开心了,只有自己被人骂:“还能是为何?左右不是在替你鸣不平,就是在暗骂我混账,自从来了京都,不就是一直是这两套说辞吗?”
注意到周围上人不时投过来的视线,他主动握住了苏元寿的手。感受着对方那一瞬间的僵硬,袁溪旭有些落寞,但又认真地说道:“手怎么这样凉?莫不是还在担心之后的事情……我已经收到了信,对方确认过了,我们只需要按计划进行便是。有我在,无需害怕。”苏元寿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自己,眼里满是笑意:“不是害怕,我是在激动,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做赌徒放手一搏的疯狂了,记住……我们现在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我们成功的见证者。我们,多么美好的词汇。
像他这样的阴沟的苟且偷生的老鼠竞然也能和她被一起提起?袁溪旭看着她面上的镇静,点点头,坚定地握紧了苏元寿的手。不论前路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既然做了她一时的夫君,那便是她这辈子的夫君。娘子想搏一把,那他自是要压上所有为妻子加码,不求与她做一世鸳鸯常相伴,只望她以后能开心如愿,不被旧事所困。现在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完最后这一段路,也算是全了自己过去几年的私心。进了寺,香客中果然有不少熟人。
苏元寿每走几步便能遇到女眷,对方再向自己打招呼问好的时候,顺便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扫视着自己身边稍显无辜的袁溪旭。“苏施主。”
苏元寿扭身向右看去,来人竞是了悟大师。见到熟人,她赶忙问好,并向对方介绍道:“许久不见大师,我刚回京,这位是我的夫君袁溪旭,我前些日子替他在寺里求了科考顺利,今日便是带他来还愿的,顺便想求个手钏保平安。”
“我记得上次与你见面时,施主似乎也是求了一样的东西。若是为同一人所求,大抵没什么必要,你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最终会伤及自身。“了悟大师看向苏元寿身旁的袁溪旭,似乎暗有所指。苏元寿想到了自己当年嫁人前求的那个手钏,心下微苦,脸上牵起一丝勉强的笑:“了悟大师误会了,并非是为了同一人所求,但形式和要求和当年差不多,还望大师可以帮帮我。”
了悟知道她想求什么了,于是开口说:“施主……那人的命格我已经看过,便是向天借命,也断无生机可言,苏施主还是早日看开的好。”“你这和尚,好生无趣。”
清亮的女声从几人身后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极重熏香飘过,险些压过了寺中的清幽檀香。
今日华阳公主未带仪仗,只携了一个武婢前往龙兴寺,谁知刚来便看见悟想要劝解苏元寿,她便立刻出声制止。
“大家来此不就是为求一个心安?且不说你窥探他人阳寿的本事真不真,只要是个正常人来你这寺中求手钏,你便搬出这套说辞来糊弄人,不愿给便直接说不愿,何必这样故弄玄虚,引诱人眼巴巴地来求,却又出言搪塞不愿给,你哪有出家人的样子?”
了悟立着掌,垂眼说:“公主当年求手钏时,贫僧便为柴将军看过命缘,并如实相告,如今苏施主来求,我自是也要将实话讲于她听。至于最终求与不求,全看苏施主自己,公主何必如此愤慨?故人已逝,您何须为难自己?”“都是你们这些人咒死他的!”
华阳公主走到了悟面前,盯着对方处变不惊的模样,心里恨不得将这个人的肉挖出来祭奠亡夫。
凭什么这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定人生死?
难道就因为了悟是世人推崇的圣僧,便可以看破一切,立于高处?对方施施然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这些世俗中人在红尘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又要在她们期盼奇迹到来的时候,将希望全盘否定。这算什么道理?“了悟,本公主等着你从神坛上滚下来的那天!届时,我定要痛快饮两盏,在府中大摆宴席,供来往宾客瞻仰你这虚伪之人的落寞姿态。”华阳气势逼人,了悟却面色不改,对上这位圣人膝下唯一的公主,他连眉毛都没抖,直接开口冷淡道:“饮酒伤身,若是真有这么一天,公主想庆祝,不如多开善坊施粥,也算是为积累自身福报,来世若有缘“要劳什子的来世?"华阳打断了他的话,“本公主就这么一辈子,自是要当下的痛快潇洒,你这秃驴要是再敢在我面前继续浑说,即便是有父皇阻拦,我也要撕破你这层伪神的烂皮。”
“还请公主慎言。”
了悟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满她话里的不敬。“怎么?这就生气了?"华阳却乐起来,“你不是圣僧吗,怎么这点耐性都没有?你往日不是很会劝诫他人放下,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却这般容易动怒?我刚才不过是气昏时随口说了两句,苏娘子和他的夫君皆可以为我做证,大师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记恨我吧?”
“怎会。"了悟只是稍稍变了表情,立刻便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模样,他看着华阳在自己面前嗨瑟的笑靥,只说了一句最简单的话。“公主丧夫,情绪失常乃人之本性,我自是理解。”“你这秃驴!竞然还敢提他!”
华阳气得险些被将胳膊上披帛缠成圈,勒死了悟这个白面黑心圣僧。“本公主早晚要你跪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