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淮月(十二)(1 / 1)

岁岁红莲 灼苒 3123 字 2天前

第28章旧时淮月(十二)

晏府。

“陛下真的同意了?"晏澄洲眉开眼笑,挽住晏守川的胳膊道。晏守川说:“你小子别高兴得太早。陛下这关是过了,你祖母那里还没个准数呢。”

“怕什么!陛下都同意了,还怕祖母不同意?祖母再大,也大不过陛下去。"晏澄洲满不在乎。

晏守川在他脑门上敲了敲,“我送你的那柄枪练了吗?就知道耍嘴上功夫,别到时上了战场,一个北雍人没杀成,自己脑袋先被枭下来了。”晏澄洲做了个鬼脸,转身向绿玉小筑跑去。秦淮月枕着缎枕,蜷在团花锦被中,正在东厢房内午憩。连着和晏澄洲胡闹了两日,她实在有些支撑不住。秦淮月睡得香甜,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

朦胧间,她听到一阵飒飒的风声,那风声时缓时急,挟着穿云裂石之势,向门外逼近。

秦淮月睁开双眼,抬手掀起床周悬挂着的水晶帘,只见窗棂外银光闪烁,如一条银龙般在空中游刃有余。院外时不时传来杏儿等人的叫好声。秦淮月抿唇,下床穿了鞋子,不急不徐地向门外走去。院内莹月皎洁,投下满地银辉。

晏澄洲着一袭红衣,手执一杆银枪,枪上还系着一穗红缨,在院中翩然舞动。他身姿轻盈,那银枪在他手里仿佛成了活物,舞动间银光璀璨,让人不禁看花了眼。

出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飘逸的动作如同流风回雪,风姿翩然。

杏儿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门口的秦淮月,喜道:“娘子,你醒了?”晏澄洲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身,一缕发恰好粘在了他眼角的朱砂痣上。他眸光轻肟,望进秦淮月的眼瞳,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晏澄洲忍不住弯了弯红唇,笑道:“小月儿。”红衣少年长身玉立,眉眼极其俊朗,拎着一杆泛着冷光的银枪,将满庭月辉尽数披在身后。

月下玉人。

秦淮月脑中情不自禁地冒出这个词。

等到她反应过来,晏澄洲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眼中满含笑意,戏谑道:"傻了?”

秦淮月红了双颊,小声说了一句:“郎君舞得真好。”晏澄洲笑道:“你是没看过我伯父舞剑,他以前教我学剑的时候,经常舞给我看,我跟他比,差得远了!”

晏澄洲虽然平日里爱跟晏守川没大没小,但要在这金陵城里挑出一个让他服气的,晏守川算一个。

秦淮月忍不住反驳:“郎君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比大老爷厉害。”晏澄洲星眸转亮,弯起嘴角,“你说的没错,我以后会成为比伯父更厉害的将军!”

两日后,晏家全家在正门外恭立,迎接礼佛半月归来的晏老夫人。晏守川和晏守仁站在最前面,其次是晏澄洲,张姨娘带着晏安同女眷们站在最后,就连卢氏和颜琬也来了。

不一会儿,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在晏府门前缓缓停下。率先下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云秀,她手脚麻利地搬了个脚蹬,方才搀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下来。晏老夫人已年过花甲,虽然顶着一头银发,但精神仍就霎铄。她拄着一柄乌木拐杖,目光在晏府众人的脸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晏澄洲脸上。晏府众人忙迎了上去,晏澄洲抢在了最前头,喊道:“祖母!”晏老夫人笑眯眯的:“筠哥儿!”

晏澄洲笑着搀住晏老夫人:“祖母,您怎么才回来啊?”晏老夫人一向最疼爱这个孙子,笑着道:“怎么?你爹娘又罚你了?就等着祖母回来好告状啊?”

晏澄洲使劲儿点头,挤眉弄眼地说:“祖母,您可真是料事如神,您再不回来,您孙子就被他们欺负死了!”

晏守川悄悄翻了个白眼。

晏守仁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祖孙二人身后。一家人在正厅的八仙桌前落座。

为了给晏老夫人接风洗尘,晏守仁早早安排了家宴。老夫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故而今日的菜大多都是偏软、好消化的。晏老夫人自然是坐在首位,按照惯例,下首的位置应该是晏守川两兄弟。偏偏晏澄洲今日粘着晏老夫人,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拉着他不让他走。晏守仁只好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己携着卢夫人,坐在晏守川的身侧。晏澄洲今日格外殷勤,不停地给晏老夫人夹菜,晏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筠哥儿,你有什么冤,都同祖母说,祖母帮你出气!”晏澄洲就等着这句话,连忙道:“祖母,您不知道,我爹又趁着您不在给我定亲了!这次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不想去,他居然让人拿绳子绑了我去!”说完,还幽怨地看了晏守仁一眼。

晏守仁一想到那日亲没结成,还把刘宗正得罪了,顿时火冒三丈,“你个兔崽子还有脸提!”

晏老夫人一拍桌子,声音比晏守仁还大,“你吼什么?”晏守仁只得闭嘴。

晏老夫人冷笑一声:“我说筠哥儿怎么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原来又是你这个当爹的干的好事!筠哥儿跟月儿两个孩子处得好好的,你非要逼筠哥儿文娶个新夫人来膈应人!”

晏守仁无奈地说:“儿子又不是故意要为难筠哥儿,他马上就要及冠了,总得娶妻生子吧…”

晏老夫人道:“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不还有月儿在吗?筠哥儿以后又不愁没有子嗣。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好得跟什么似的!你好端端地非要做这打鸳鸯的大棒!我告诉你,只要筠哥儿不喜欢,谁都不能强行往他房里塞姑娘!”

晏守仁哭笑不得。听老夫人这口气,倒好像是他做了恶人似的。下首的卢氏和颜琬听了老夫人这一番话,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晏老夫人问:“月儿呢?”

晏澄洲向秦淮月招手:“月儿月儿,祖母叫你呢!”秦淮月忙起身,浅浅屈膝行李,“老夫人。”晏老夫人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吩咐云秀搬了把凳子上来,“月儿你坐,就坐我边儿上,今天我老太婆亲自给你们撑腰,看谁还敢欺负你们!”秦淮月再三推辞,见晏老夫人执意要让她坐,这才红着脸坐了下来。晏老夫人又对晏守仁和卢夫人道:“我晓得,你们让筠哥儿娶妻,是指望有个人来管管他,让他好好读书求上进。要我说,若是筠哥儿自己不愿意,谁来逼他都没用。与其找个人来管着他,不如让他自己开窍。”晏澄洲插嘴道:“就是就是,祖母说得对,不过,我现在想求上进了!我打算跟着伯父去荆州,去打北雍人!”

晏老夫人愣了半响,继而怒道:“晏守川,你出的好主意!”卢氏惊道:"啊呀,筠哥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卢夫人已经晓得晏澄洲的打算,听到卢氏开口,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晏澄洲高声道:“是我自己主动想去的!”晏老夫人摇头:“筠哥儿,你别插嘴,让我同你伯父说话",说罢,又怒视着晏守川道,“你自己要去领兵,乃是职责所在,这个我没什么好说的。筠哥儿是你弟弟唯一的儿子!你将心比心,若是要安哥儿上战场刀尖舔血,你能狠得下心吗?”

卢氏见状捂着胸口:“是呀!我阿姊就筠哥儿一个儿子,筠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办才好啊!”

晏老夫人瞪了卢氏一眼,“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卢氏悻悻地闭了嘴。

晏守川无奈地道:“母亲,筠哥儿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已经同二弟商量过了,他也愿意让筠哥儿去。”

晏老夫人指着晏守川的鼻子,“我不管你们谁同意了,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晏守川道:“皇上都已经同意了。”

晏老夫人横眉怒道:“你休要拿皇上来压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我明日就去宫外跪着,求皇上收回旨意。皇上总不至于要治我这个老太婆的罪吧?!”

场面正闹得不可开交,蓦地,一直默不作声的晏澄洲撩起衣袍,扑通一声,在晏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晏老夫人、晏守川、晏守仁、卢夫人和秦淮月皆是一惊。晏澄洲跪得笔直,一双星眸锂亮无比,仰头看着晏老夫人:“祖母!我晓得你是为我好,怕我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可我是真的想去荆州!我长到十九岁,没干过几件大事,你们说我不成气候,我认了;可你们真要觉得我是个草包废物,我晏澄洲不认!”

“我知道祖母一直不喜伯父从武,可是,我今天就要为伯父说一句公道话!如果没有伯父这样的武将,哪有我们南邺数十年的国泰民安?我晏筠没读过多少书,除了舞刀弄枪什么也不会,我是真的想像伯父一样,为我们南邺做一点儿事出来!”

说罢,晏澄洲重重叩首,声音洪亮:“请祖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