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大道三千（二）

“第二场,南问柳对阵沈珮。”

南问柳一个翻身跃上擂台，她对沈珮感官不错，因此说话颇为客气：“沈姑娘,你先请。”

沈珮落在她对面，却没有出招，落落大方道：“我与南姑娘一同进的问心阵，虽不知道你在阵中见到了什么,但我见识过你出剑。”南问柳眨眨眼：“所以？”

“我认输。”

南问柳：…啊？”

满座哗然。南问柳握着剑的手顿了顿，不解地看向对面眉眼温婉的少女。沈珮好像没听见台下的议论声，接着道：“我不长于剑法，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多是靠丹药堆积而来。既然此关不关乎最终的录取结果，那就不用比试了，我必然是比不过你的。”

这倒正中南问柳下怀，她不希望旁人知晓自己的真实实力，初来乍到，最好还是给自己多留一些底牌。

林之鹤对此没有意见，就在这时，看台东侧却传来一声冷笑。先前离开的季竹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火红裙裾扫过地面。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刀锋在虚空中灼出焦黑的痕迹。“祭酒的侄女倒是惯会顺水人情，可惜你愿意与她便宜，我却不愿。“她道，“季家季竹月，挑战本届新生南问柳--可敢应战？”林之鹤皱了皱眉,正想阻止，却被季竹月抢先打断了。“你紧张什么？我只是与她过过招，又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季竹月嗤笑一声，这第三关的比试，本就可以自由挑战，林少爷前脚还拿学宫的规定惩治别人，可别后脚自己就坏了规矩。”

这位大小姐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做事又完全不讲道理。“再说，现在参加新生选拔的是她，我要挑战的也是她，什么时候轮到你替她做决定了？“季竹月指尖点起一簇火光，映得她眉眼灼灼，如榴花初绽，“林之鹤，你为何不问问南问柳自己，敢不敢接我的挑战？”南问柳指腹摩挲着惊鸿剑的剑柄，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小姐时，那顶朱红色的轿辇在万千瞩目中驶过山门，掀开的轿帘之后，隐约可见一张美人面她歪头避开半空飘落的火星，笑得眉眼弯弯：“季大小姐这般抬爱，问柳自然却之不恭。”

周慕云提醒过她，自从萧家灭门之后，季家疑心是林家所为，与林家生出了些嫌隙。季竹月之所以来这么一出，大抵是将她归入林家一方了。算了，打就打吧。

正好借此告诉所有人，她只是借了林之鹤一点好处，得了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一-除此之外，她与林家干干净净，一点关系都没有。季竹月悠悠道：“刀剑无眼，你可得小心了，免得一不小心受了伤，事后林之鹤又找我麻烦。”

她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的同时，指尖火光猛地向前一扑，居然是化作了一只火红的麒麟。乾道场穹顶映出流火坠落的奇景，观战的人群立马后退，却仍能感受到灼浪舔舐脸庞的刺痛。

南问柳横剑格挡的瞬间，惊觉剑身竞被灼得滚烫，虎口霎时红了一片。林之鹤挥手布下一道屏障，将炽热的高温局限在了擂台上。“姑奶奶上来就这么大阵仗，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上官杰叹道，“也不知道这平民姑娘能不能扛得住……小鹤儿，这不是你带来的人吗？你就在旁边干看着？″

林之鹤道：“我若出手，反而不妥。”

“可你看看这铺天盖地的麒麟火，快闹出来人命了一”“能登顶问心阶，"林之鹤道，“便绝对不会止步于此。”说话间火麒麟已仰头长嘶，鬃毛化作流焰簌簌而落。南问柳旋身避过炙热烈风，剑尖转了个刁钻的弧度，挑起一汪秋水，眨眼间便劈开燎原般的火势。“好俊的身法！"上官杰赞叹，“我记得她是金水双灵根，看来是主修水灵根了，以坎水化去麒麟的离……

剑刃与麟甲相撞迸出刺目火星，属于第二条灵根的金属性在这一瞬间被发挥到极致，南问柳借力后翻，袖口一扫，竟是当场结了个小型阵法。上官杰喝彩：“漂亮！这是坎道场修的阵术，坎位积水，乾位生金一一姑奶奶这回碰见硬茬了！”

林之鹤嫌他吵，乜了他一眼：……你是在客串解说员吗？”“是啊。“上官杰摊开手，嘿嘿一笑，“要不然观众们看不明白。”林之鹤回头，观战众人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没出息的模样，不得不承认上官杰是对的。

新生选拔的三关都是对外界公开的，除了本身就参加选拔的学生，还有许多过来观摩的观众，这些人水平有高有低，面对这种天之骄子的战斗，也就是过过眼瘾，看不出什么实质上的东西。

“姑奶奶是丹修，不使剑，使的是季家传承的麒麟火。倒是这个南问……你能看出她的剑法师承何处吗？”

林之鹤默了默：“不能。”

“连你都看不出来，那就只能是市井之间流传的野路子咯。”上官杰若有所思，“可若是没个师父，单凭她自己怎么修炼这么快？你不觉得奇怪吗？”惊鸿剑在掌心转了半圈，凌厉的剑气贴着地疾掠，所过之处火海竟凝出一道蜿蜒水痕。

季竹月目光一凝，手中匕首转了又转，却找不到目标一一坎水剑气未散，遇火反生氤氲白雾，霎时笼罩整个擂台，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之前倒是小瞧你了。"季竹月道，忽然扔出几张符纸，先前氤氲的水雾纷纷凝结成冰，南问柳的动作出现了片刻迟滞。只有季竹月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挑起眉梢笑了一声，红衣猎猎如一只翩跹的蝶，眨眼间便掠了出去。

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南问柳听见季竹月低声道：“你最好离林家那小子远一点。”

南问柳猝然回头，却见季竹月已经飘飘然落了地，神色如常，高傲的模样一如既往。

原来是传音入密。

季竹月继续道：“你别看他现在护着你，万一以后他改变心意，对你厌倦了呢？世家之中的龌龊非你能想象，虽说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心思不纯，另有目的……但好歹是十七岁的筑基大圆满，若是卷入了世家斗争而白白陨落，岂不可惜。”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似乎…是好意？

南问柳有些搞不懂了。

“多谢季大小姐提醒。"谨慎起见，她嘴唇翕动，同样以传音入密回应，“只是我这人天生反骨，越是危险的路，越要走上一走。”季竹月皱起眉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算了，懒得说。”

她忽然撤回了所有攻势，火麒麟顷刻消散，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高温。她环视了一圈，又挂上那标志性的冷笑，甩袖便走。“不打了，没意思。”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上官杰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又招惹我们姑奶奶了？”

南问柳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我应该是过关了吧？”“过了过了，第三关本来就不筛人的。”上官杰终于回过神，“接下来你们几个一一哦林宏天和季晟不在啊，那就你们两个--先去星枢台见见祭酒大人，然尼选定日后修行的道场，再分配宿舍……好麻烦的流程，小鹤儿，你我谁带着去？”林之鹤道：“你去。”

“怎么又是我？林七呢？”

“我让他去给监司带话了。”

上官杰怨念深重：“林大少爷日理万机，忙得一点空闲都没有，谁在他身边就会被他抓去打杂…哎，同是世家嫡系，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问柳，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讨点薪水？”

上官少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短短半天已经与所有人都熟悉了起来，一张嘴从头到尾就没停过。自从南问柳过了第二关之后，他就俨然也把南问柳当成了自己人，时不时就要点一下。

南问柳想笑，但林之鹤就冷着脸立在旁边，要是真笑出声可能不太好。她尽力摆出一张严肃脸：“该讨，必须讨。”上官杰还想再贫几句，林七忽然自山道尽头御剑而来。“少爷。“林七落地时气息不稳，脸色有些发青，“监司那边……林之鹤眸光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上官杰何等机敏，折扇一收便凑了过去。

“怎么，这边新生的流程还没走完呢，监司就坐不住了？”林之鹤没答话，目光掠过南问柳时顿了顿，解下腰间玉牌抛给上官杰：“带他们去见祭酒。”

“哎不是，我还没答应呢一一”

玄色衣袂已消失在视野尽头。上官杰捏着玉牌，无奈地耸耸肩：“看见没？这人使唤我跟使唤自家杂役似的。”

沈珮笑了笑：“上官公子与林少爷自幼相识，自然与旁人不同。”“这福气还是给别人吧，我可不想要。”上官杰唉声叹气，“某些人成天冷着张脸，活像全天下都欠他八百两银子，想揍他吧，又打不过一一哎，走吧，我带你们去星枢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