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司问罪(二)(1 / 1)

第29章监司问罪(二)

南问柳算是看明白了。

这就是先前上官杰提醒她的事,说她大概也不能置身事外……果然如此,她违反了惯例入学宫在先,林宏天擂台舞弊在后,为了保下林宏天,以林屿崇为代表的监司势必要拿她开刀。

但看林之鹤与上官杰的态度,这又像是在他们计划之中--世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林屿崇与本家不完全是一条心,而林之鹤正要借连缘山一事发难,所以才让她这个知情人过来。

…麻烦。

她对这些弯弯绕绕的权力斗争没有半点兴趣,但既然这出戏都捅到了她面前,那不妨听一听。

林宏天躲在后面,仗着有人撑腰,脸上一副肆无忌惮的表情。她想杀人。

她的剑已经等了三年,如今终于见到了杀害师父的仇人,而对方也正如她所想象的那般,横行霸道,心思阴毒,师父的死绝非他手下的唯一一桩血案一一这等渣滓,还留着做什么?

她不想再等了。

林宏天本人绣花枕头一个,不足为虑,只需要等到他落单……“若非遇见了南姑娘,我未必能活到林七寻来。三叔以为,这样的救命之恩,值不值得学宫一个名额?”

“再者,她十七岁便达到了筑基大圆满,更是千年来登顶问心阶的第一人,于公于私,这种天才都不应该被埋没。”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林少爷说的也是,这姑娘毕竞于他有救命之恩“林相向来重视他这个儿子,大概也不会反对。屿崇还是太着急了,回头林相要是追究起夹……

“要是能拉拢过来,就算给她修炼资源又何妨?”南问柳适时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眼帘低垂:“原是晚辈僭越了。早知学宫不欢迎无籍之人,我一开始就不该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也省得如…“哎,南姑娘这话可折煞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上首突然传来浑厚的笑声,始终闭目养神的白衣老者睁开眼,“老夫早同屿崇说过,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他袖中飞出一卷帛书,在半空徐徐展开:“南景昭文崇德太学宫训令第七条,凡登临问心阶一千阶者,皆为学宫弟子。屿崇啊,之鹤不过是按章办事,何错之有?”

南问柳心底冷哼了声。

这位老者衣服上绣着天马,想来就是上官家的老爷子了一一林屿崇为难她的时候这老家伙不吭不响,这时候眼见风向转变,反倒开口解围了。林屿墨不在,监司最有话事权的便是上官家主。果然,上官家主转向她,笑眯眯道:“既然屿崇对你有些成见,那南姑娘不妨考虑下我们上官家?”南问柳朗声一笑,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晚辈见识浅,不了解学宫的规矩。"她扬起头,不卑不亢道,“方才林三爷要押我下狱时,怎的不见上官家主提什么学宫训令?”上官家主笑意僵在脸上。

“这丫头好生牙尖嘴利。"旁边季家的长老道,“林家小子,你执意要保她,可想过她这般桀骜性子,当真能融入学宫?”林之鹤广袖微动,将南问柳挡去半边:“不劳季长老费心。”“罢了。"上官家主深深看了眼南问柳,“老夫原想着给你个台阶,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一一屿崇,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如何?”“不可。”

出言反对的人,居然是林之鹤。

他向前迈出一步,视线在后面的林宏天脸上停了下,又转向上官家主。“既然监司诸位长老都在,那此事便无需避讳了。“林之鹤淡淡道,“各位有所不知,我之所以没有等上官杰,是因为前几日,我在调查报名本届招生的新生之时,发现了一些蹊跷一-三年前连缘山下的镇子里,林宏天似乎牵扯到了一桩命案。”

南问柳呼吸骤然一滞,立马收起了原来有些慵懒的态度。惊鸿剑在鞘中嗡鸣震颤,剑柄上的纹路格得南问柳掌心发疼。她目光仔细爬过林宏天的脸,心中早就为他设定好了几百种死法。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连起来了。

监司给林宏天内定了这届学宫的录取名额,林之鹤身为监考,需提前调查对方的背景一一这样看来他与林宏天虽同是林家人,但彼此之间关系并不紧密,可能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那么师父的死,林之鹤大概率是不知情的。他从寥寥几笔记录里发现,林宏天似乎与三年前的一起命案有关,于是没有等上官杰回来,便独自前往连缘山调查,不巧遇见了北凌的杀手,险些丧命于此。

“什么命案?"林宏天额头渗出冷汗,“这种没凭没据的事,少爷从哪听来的?”

林之鹤抬眸,眼底似有霜雪凝结:“林宏天,三年前连缘镇有位男子横死街头,你可记得?”

林宏天面色骤变,强笑道:“少爷莫要听信谣言,我这些年一直在邺都修习,怎会去那穷乡僻壤…

“当年有人远赴邺都,向林家举报此事。只是我当时不在邺都,此事便被人刻意压了下去。“林之鹤语气平平,“直到一周前,我才看到了这份记录,于是借着学宫任务之机,去了连缘山一趟。”

林宏天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见簪子裂开便兴趣缺缺地离开了,对于死者的身份与人际关系、之后的善后一概不理,都是下人在做。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在那之后,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曾千里迢迢奔赴邺都,孤身叩开了林府的大门。然而本家的人不在,旁支里唯三爷林屿崇是从一-这位正是林宏天的生父,就帮他压下了此事。

那少女最终无功而返,只留下了书页里浅浅一笔记录,被压在暗无天日的书阁里。她来得快,走得也快,像是根本不曾来过一样。可谁知道,可谁知道……

林之鹤这小子真会把三年前的旧案翻出来!“连缘镇百姓的证词,官府留存的卷宗,药铺掌柜的证词。“林之鹤道,“南姑娘也曾在连缘山生活过,想来也能作证。”“自然。”

南问柳一字一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她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原本还想着如何让林宏天落单,她才能找到机会……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暗地里做这件事,那样林宏天就死得太轻易了。她更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所有人面前,揭露林宏天干过的好事,让他在死前先经历一遭身败名裂。她的第一感觉果然没错一一林之鹤确实是她最强劲、最好用的跳板。“那位枉死的修士,姓姜,单名一个奕字。“她浅浅地笑起来,“不巧,正是家师…三年前前往邺都举报的,正是我。”本以为那次举报是孤注一掷,此后便石沉大海,再无消息,却在三年后的今天打了个回旋,正中加害者的眉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林之鹤更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一一他也没料到居然有如此巧合。

“一派胡言!"林屿崇一挥衣袖,“单凭几句话就想定我儿的罪?林家旁支上千人,谁知道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一-”

“……修士?“林宏天面白如纸,喃喃着说,“那不就是个普通平民么?”林屿崇暴喝:“宏天!住嘴!”

已经晚了。

南问柳慢悠悠接上一句:“看来你还记得啊。”林宏天这句话,已经证明了他确实在三年前到过连缘山,确实见过林之鹤与南问柳口中的人-一对方是普通平民还是修士都无关紧要,从他问出这句话开始,林宏天已经被锤死了。

他死死盯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忽然觉得那双含笑的眸子像极了雪夜里的狼。

“既然证据确凿,那么…"南问柳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从林之鹤身后走出,来到他面前。

她眉眼弯弯,看上去和善又天真:“请问诸位监司长老,准备如何处置此事呢?″

林屿崇没答话,铁青的面色笼在阴影里,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这丫头竞是那人的徒弟!

三年前他收到消息时,只当是儿子贪玩,一不小心闹出了人命,随手便抹了去。谁料想对方居然有个天赋惊人的徒弟,更没想到他徒弟居然攀上了林之这棵大树,而现在林之鹤要为了这事与他撕破脸!林之鹤淡淡道:“三年前七月廿三,琳琅斋掌柜亲眼见你强夺玉簪不成,当街杀人。连缘镇的药店掌柜也说,当时她从门口看见有人跟在姜奕身后,我问她要了画像,正是你手下的侍卫一一”

他每说一句,林宏天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竞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爹!爹你救救我!″

“闭嘴!"林屿崇一脚踹开儿子,转头对林之鹤挤出个僵硬的笑,“小孩子不懂事,都是误会…”

“好个误会。"南问柳实在忍不住了。

证据分明都摆在了脸上,这人怎还能厚着脸皮,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她骤然抬高了声音,惊鸿剑在鞘中蠢蠢欲动:“原来在世家眼里,人命就是可以随便抹去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