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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爱

回酒店路上,程与淮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了。从一开始,他看到她的微信头像,她站在雪山湖水前,回眸一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那时候她回头看到的,以及抓拍下这张照片的人,就是“他”吧。所以,他才会谨慎地跟她确认目前是否单身。她没正面回答他,而是将微信名改成一一

江稚男朋友有且仅有一个叫程与淮

由此可见,她和"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后来,她教他,什么是“饱含爱意的眼神”。如果没有深深爱过一个人,又怎么会显露出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有,那串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离身的红宝石项链,也是“他”送给她的吧。

想想也是,像她这么明媚闪耀,又柔软善良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追。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可能是潜意识在逃避,不愿去探究,那些他注定遗憾错失的时光,那些他无能为力改变的事实。

他只想要专注现在。

如今,她是他的女朋友。

将来还会是他妻子。

然而,即使再如何假装若无其事,当夜里她睡在怀中,喃喃地发出梦呓,啜泣着说“不、不要,不分手……”时,程与淮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阵阵隐痛在这之前,他误会了。

原来她梦中呓语的不分手,不是不要和他分手。而是,不和那个“他”分手。

他们之间究竞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去?

以致她至今还未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甚至在无意识的睡梦中都哭得这般伤心难过?

程与淮不是不能接受她的过去,但很在意,她明明已经和他在一起,心里却还有着其他男人的影子。

他柔声安抚好她的情绪,抱着她,彻夜未眠。第二天。

程与淮特地去拜访了那位中餐馆老板娘,附近的中餐馆只有一家,并不难找。

老板娘对他没什么印象了,经过提醒,才想起来他是江稚的男朋友。她对那位前男友了解得也不算多,只确定地知道对方姓陈,两人时常形影不离,感情极好。

他们还是彼此的初恋。

初恋……

那确实足以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程与淮向老板娘道过谢后离开,路过一家营业的酒吧,又进去喝了杯酒。偏头痛又复发了,止疼药没带,迫切需要酒精压一压。他独自坐在吧台边,凌厉气场自带隔绝感,无人敢接近。仰头将酒一口饮尽,他拿出手机,搜索关键词。页面跳出一则2022年的新闻。

在瑞典某小镇拍卖会上,一对来自中国的年轻情侣拍下了某玫瑰花的品种权。

被他们买断品种的花,就是种在她家露台玻璃花房里的“大雾弥漫”。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中餐馆老板娘还告诉他,她和“他"经常形影不离,一起排队买面包,一起搭地铁,一起去森林里徒步,钓鱼,露营,一起喂流浪猫、欣赏日落…这些事情,和他们这两天做的基本大差不差。她还和那个“他”到处自驾游,去北部看极光,到边境去跨年……原来,她说和朋友跨了两次年那次,当时陪在她身边的,也是“他”。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和他一起做那些以前跟前男友做过的事,是在重温那段过去,缅怀那个男人吗?

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前男友的替身?

难怪,他会产生错觉,她看他的眼神,好像爱了他很久很久。其实她当时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男人吧。或者,把他想象成了“他"。

深深的挫败感席卷而来,程与淮重重按着太阳穴,自嘲地勾唇笑了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妒忌是什么滋味。

手机震动了下,屏幕跳出高阳发的信息。

“程总,回国的航线已申请好。”

原本只计划在斯德哥尔摩待两天,他的归期已一推再推,明天下午有个规格很高的官方内部会议,不能缺席。

他们也已经说好要一起回国。

时间差不多,怕她午睡醒来找不到他,程与淮起身结账,离开了酒吧。一路吹着冷风散酒气。

回到酒店套房,先进主卧看了眼,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他站在门口,心事重重地凝视了片刻。

她颈间叠戴的两条项链,一条是他送的星月宝石,另一条是“他”送的红宝石…

如此讽刺。

程与淮收回视线,轻手轻脚拿了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到客卧冲澡,确保身上不残余一丝酒味。

水声停了没多久,江稚就醒来了,第一时间找他。程与淮系好衬衫扣子,穿戴整齐,边走边应她:“来了。”江稚揉揉睡眼,朝他张开双手,顺便伸了个懒腰。程与淮坐到床边,将她抱坐到腿上,收紧手臂,严严实实地环住她腰身。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面上没露出任何的异样,所以江稚全然不知他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还一个人在酒吧喝过酒。

“航线申请好了吗?"她问。

程与淮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好几秒后,才低不可闻地"嗯"了声。江稚从床头桌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看时间。“再抱十分钟。”

程与淮下巴压在她肩上,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心脏却空空如也,只有痛感在肆意蔓延。

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暂停,可惜事总与愿违,分秒仍在悄然流逝。十分钟早就过去了,江稚松开他:“走咯,回家收拾行李去。”顺带给玫瑰花浇浇水。

这次估计要在国内待很长一段时间。

程与淮陪同她回到家,一踏进门,刚好来了个工作电话。江稚指指二楼:“我先上去收拾。”

他点点头,到外面去接听电话。

天空飘起了小雪,零零星星,冷风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通话结束,程与淮又在雪地里站了半个多小时。寒意凛冽,慢慢地再感觉不到冷,冻得都失去知觉了。意识却格外清醒。

真的要让那个人存在他们中间,像一根永远拔除不了的刺,时不时地折磨他吗?

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可如果真的摊牌了,他们,还会不会有以后?他不太确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和分量,是否比得上那个"他”。深思熟虑后,程与淮仍冲动地做出了某个决定。他重新进屋,上到二楼,房间里没人,她在玻璃暖房给玫瑰花浇水。看着一盆盆摆放整齐的“大雾弥漫”,或含苞,或绽放,开得那么美,程与淮只觉得心中的缺口更大了,灌入的风雪正在里面横冲直撞。这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她至今仍如珍似宝地精心呵护。等她浇完水,程与淮才出声:“稚稚,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他郑重的语气令江稚心生疑惑:“什么事?”她行李还没收拾好呢。

空气里弥散着玫瑰花独有的幽香,程与淮最后看了看那刺眼到不行的“大雾弥漫":“我们先下去。”

江稚跟在他身后下来一楼客厅。

男人却背对着她,久久地默然不语。

江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前去抓他手臂,又故作轻快地问了遍:“到底什么事呀?”

程与淮怕她发现他在发高烧,下意识闪躲了下。江稚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地收了回来。

“你心里……“程与淮欲言又止,沉沉地呼出一口灼气,“是不是还爱着他?”“谁?"江稚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头疼愈发剧烈,他用力闭了闭眼,克制着汹涌的情绪,“你在睡梦中,都不想和他分手的人。”

江稚毫无防备,整个人都怔住了,眸底飞速闪过一缕不安,她唇瓣微颤,想说些什么。

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程与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有回答,便已经是回答。

原本以为已经痛彻心扉了,没想到还有更痛,痛得连呼吸都成了奢侈。气氛降至冰点,漫长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程与淮眸色晦暗,如同日落后的海面,压抑着无数复杂难辨的情绪。许久后,他终于主动打破沉默,语气涩然:“或许,你需要时间好好地想清楚。”

想清楚,真正爱的人是谁,又真正想要和谁在一起。什么意思???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江稚心间一片混乱,泛起层层难言的酸楚。他分明近在眼前,可她视野朦胧,怎么都看不清楚他。“你,你是、要和我……分手吗?“她一字一顿地问。“我从没想过要分手。”

程与淮并不比她好受,极力隐忍着,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泛白。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为难。

他给她时间想清楚,内心究竞想选择谁。

如果她……最终没有选择他,他也会尊重她的意愿。即便心痛如绞。

“我会一直等你的。”

只要她想回头,他就一定会在。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她永远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辈子,他不可能再像爱她那样爱上别人了。头疼欲裂,覆水难收,一败涂地。

程与淮仓皇转身离去,佯装体面退场。

还顺手带上了门。

意思是:

天寒地冻,不必追出来。

“砰”的撞门声让江稚回过神,她有种强烈直觉,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这一走,她就会永远失去他了。

江稚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很想喊住他,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也不想再欺骗他,可又无法承受跟他解释清楚的后果。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寒风吹起男人的外套衣摆,猎猎翻飞,他向来行事沉稳冷静,此时却走反了方向,还在雪地里不小心跟跄了下。

很快,他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走。

一次也没有回头。

拐过弯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江稚又跑回屋内,冲到落地窗边,目送他走远。视野模糊了又清晰。

渐渐地,那道孤单落寞的黑色身影消失了。只剩下风雪弥漫,铺天盖地。

壁炉里干柴燃得正盛,劈啪作响,江稚颓然跌坐在地板上,如从万丈高空直直地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她眼眶发红,泪水打着转儿,就是怎么都不肯掉下来。不能哭。

不要哭。

雪下得更密了,安安静静地,将处处变成白茫茫,一切都被掩盖住,虚实难分。

黑色商务车平稳行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程与淮靠坐着座椅,面色不虞。他以手抵额,掌心下是异常的滚烫,还在发着高热。才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暗下来,华灯初上,仍然照不亮这极夜的黑暗。仿佛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夜晚。

冰天雪地,长夜漫漫,好似没有尽头,车窗外一盏盏路灯像泡在水里的月亮,支离破碎,忽明忽暗。

他独自坐在一团阴影里,压抑着,黯然神伤。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闪现而过。

金叶酒店拍卖会上,她遥遥隔着人群,笑吟吟地举起酒杯朝他致意。她想方设法自荐成为他的合约女友,还言之凿凿地跟他说:“相信我!不会有比我更适合当你女朋友的人了!”他出差回到向来空荡冷清的家里,她忽然出现,带给他无限欢喜。斯京街头重逢,他站在路边等她,她惊喜而坚定地朝他飞奔而来。还有,那一个个相拥而眠,极尽亲密的夜晚……宁愿从未有过这些美好,也好过短暂拥有后,又猝然失去。也许正如那个人所说,他这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吧。程与淮疲倦地闭上了眼,专注感受着心底清晰无比的钝痛。恍惚间,一滴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

两秒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

那是眼泪。

似岩浆般在灼他的心。

真的心甘情愿接受她选择另一个男人的结局吗?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强势地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根深蒂固。

每每她看着他时,眼中流露的爱意,完全做不得假。这些明晃晃的爱意,真的是全部由于那个“他",一分都不属于他吗?他一向言而有信,此时却深感懊悔。

他不想给她选择的机会,也不允许任何将她推到别人身边去的可能性发生。他可以等,等她彻底忘记那个男人,一年不够,那就十年。若还不够,那就用一生。

如果不和她在一起,他一定会终生遗憾!

程与淮猛地睁开眼,沉声吩咐司机:“前面掉头。”十字路口,等绿灯亮起,商务车利落掉了头,疾驰在夜色中。抵达目的地后,程与淮下了车,大步流星地朝前面的别墅走去。大门敞开着,他带着一身风雪走入屋里。

客厅没开灯,一片昏暗和寂静。

江稚魂不守舍地坐在地板上,浑然不察他竟去而复返。直到脚步声停在身侧,浓重的阴影从上方笼罩而来。她茫然地抬起水汪汪的眼眸看去,难以置信,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程与淮弯腰去抱她,借着壁炉奄奄一息闪烁着的微弱火光,看到她满脸泪水。

她眼神里流淌着难过,悲伤满溢而出,甚至,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心碎。程与淮若有似无地叹息了声,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如果他没回来,她是不是打算一直坐在地上哭?她知不知道,她快要把他折磨疯了,但同时,也让他内心的念头越发坚定。程与淮轻捧着她的脸,一下下地去吻掉她的泪,极尽疼惜。“对不起。”

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留下她一个人。

也不该让她这么难过。

江稚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断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他外套。

她哽咽着问:

“你怎么…”回来了?

“我后悔了。”

程与淮声音里混着倦意的嘶哑,他定定看着她,迫不及待,连多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我们立刻回国去领证结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