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1)

第60章第六十章

秦楚百年联姻先例在前,王上冲龄继位急需奥援在后,因此芈夫人在刚刚晓事的年纪就知道自己长大后极有可能成为秦王后宫中的一员。有华阳太后的全力支持,她沿着家族为她规划的路径亦步亦趋,没出半点差错地成为了秦王庞大后宫中的一员。

并且得益于充沛的情报,机敏的她很快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荣宠最盛,有了身孕后更是见到了少年君王许多不显人前的表现,自认为对枕边人已经足够了解直到此时见到王上与长安君兄弟相处。

虽然王上与长安君不是她能说的,但她还是很想说一句幼稚的男人。凑在一起更是幼稚程度超级加倍!

嬴政和嬴成蟜哥俩并不知道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煮茶的芈夫人心中正疯狂生出吐槽,而且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正应了芈夫人那句男人凑在一起幼稚程度超级加倍的话,两人正在兴致勃勃地逗弄着扶苏。

“蟜弟你瞧,他这小胳膊可有劲呢。"嬴政用食指小心地牵起儿子白嫩如藕节的小胳膊,兴冲冲地向弟弟展示,眼里满是骄傲与笑意。“还对我笑呢,咱们扶苏就是最喜欢阿父了,对吧一一”嬴成蟜很想科普一下这只是婴儿的抓握反应,是本能的一种,别说哥你伸根手指过去,就是拿坨……对不起恶心了,总之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但是这么期待这个孩子降生,对其寄予厚望的兄长你将来究竞是怀揣着何种心情,把这个长子丢到北地抵御匈奴的呢?是扶苏的政治主张与兄长你相悖,辜负了兄长你的期望?还是随着儿子变多,兄长你单纯地厌弃了这个长子?

太史公的史记说扶苏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却因一道赐自尽的诏书就不顾蒙恬劝阻,便泣入内舍,随即自杀,又是何等反差。是儿子崇拜父亲,却不相信父亲信任喜爱自己吗?还是在父亲威权压制下,形成了无条件服从父亲一切命令的习惯?看着扶苏扑闪扑闪的纯真大眼睛,嬴成蟜一时间想了很多。但一无所得。受限于时代的信息保存载体与重视程度,他所能获知的仅有只鳞片爪,还无法确定其中是否有因编纂者倾向而采用春秋笔法掩盖了部分真相。但无论如何,扶苏他要尽全力保下来。

毕竞胡亥的上下限双低,继位时年纪也太小,扶苏想要干得比胡亥还差是很难的。

而且从陈胜吴广起义冒用扶苏之名的操作来看,就算他哥这辈子留下的也是个将炸的高压锅,扶苏应该也能让高压锅晚炸一会。嬴成蟜的思索之状并没有闭着人,因此在回神后赢政很快抛出了问题:“刚刚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嬴成蟜既然敢当着赢政的面跑神,那肯定是早就想好了话支应,即答道:“我观扶苏相貌与兄长有七分相似。”

“那肯定啊,这可是我的长子。”

嬴成蟜笑,又摸了摸扶苏白嫩光滑,还有些奶香气的小脸蛋:“我在襁褓时兄长您尚为国出质,我还从未见过兄长您幼时是什么模样哩。”赢政闻言嘶了一声,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他怎么越想越觉得奇怪呢。这小竖子,是不是在占他便宜?

嬴政拿不准,所以干脆略过,只是顺着嬴成蟜的话引出了一个他藏在心中已久的念头。

“成蟜你这么喜欢扶苏,不如让扶苏拜你为师如何?”弟弟的眼光才情极高,特别是忠诚度没得挑,如果能做长子的老师真是再好不过。

嬴成蟜瞬间汗就下来了,听他哥话里的意思,是有意立扶苏为太子啊。在秦国当太子老师可是个高风险的活,惠文王在为太子时就因触犯商鞅新法,导致老师公子虔被处罚。

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富国强兵以来,秦国的后继之君就多少沾点清理"先王遗产"的毛病。如惠文王车裂商鞅,武王疑张仪,昭襄王弃甘茂,他哥杀吕不韦。孝文王与庄襄王得以不列入其中还是因为两人执政时间太短,尚未整顿朝堂秩序。

哦,他的曾祖父昭襄王因为超长待机的缘故,甚至学会了自己清理。他这辈子的目标可是奔着六十岁去的,老师身份加“大概率的先王遗产”……嘶,真是听起来就怪令人牙疼的。

可如今不仅是赢政期待地看着他,就连芈夫人都停下了手中活计朝他望来。芈夫人心里清楚,若是这位长安君能同意当儿子的老师,儿子的太子之位就算十拿九稳了。

有道是枕边风最刮人,就算是看在扶苏名字由来的份上,赢成蟜都不会轻易开罪芈夫人,做沉思状后说道:“兄长,非是我不愿收扶苏为徒。“一者兄长您也知我这本事长于何处,说句实话,未必适合兄长您对扶苏的期待。

“二来吾师尚在,此事我得先秉明师傅。最后则是因材施教极为重要,扶苏犹在襁褓之中,脾气秉性不明朗,说不得依他之天性,不喜我术也是有的。”赢政沉吟片刻,有些失落的点点头:“正是此理,是我心急了。”芈夫人闻言心中大急,急转脑筋有意想为儿子争取一下,就见嬴成蟜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环放在了扶苏襁褓上。“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块玉环是我亲手雕琢而成的,上嵌有虎骨象牙,愿扶苏将来能成为一个佳公子。”切指骨器加工,磋指象牙精细修整,琢指玉器雕刻,磨指石器抛光。嬴政只看这块雕有龙、凤、玄鸟,以虎骨象牙作为点缀物的玉环,就知道弟弟是下了大气力的。

应该是收到他传讯的同时就开始制作。以弟弟的惫懒个性,绝对可以称作万分用心。

“这小竖子,劳蟜弟你费心了。”

“他是我亲侄儿,也是父王的第一个孙子,我不为他费心还能为谁费心呢。撮撮撮,叔父在这呢,扶苏来,笑一个。”嬴政本来脸上是挂着笑的,闻声立刻垮了,一巴掌挥到了赢成蟜背上:″嘴里啰里啰嗦发什么怪音呢!”

那是他长子,不是什么猫猫狗狗,撮撮撮成何体统,换别人这么做都够脑袋搬家了。

嬴成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讨好地冲赢政的笑笑,闭紧牙关止住下意识的声音,然后继续用手去逗弄扶苏。

芈夫人已经坐了回去,再没有朝兄弟两处投放目光,全当自己不存在。而嬴政则是看着弟弟兴高采烈地逗弄长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于是正在盯着扶苏口水泡,寻思着下手戳破吓小孩的赢成蟜突然间接到了足以致死的问题。

“成蟜,你的新妇准备何时来咸阳啊?韩母妃可是盼她犹胜于盼你。“你也到年岁了,正可生个儿子,让他与扶苏班对班的长大,算是消解你我的遗憾。”

嬴成蟜顿时没了戳破扶苏口水泡的念头。

“兄长,她如今父母俱丧,我又何忍强加于她,我已答应了她暂在我封地守丧,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赢成蟜有意说得含混,嬴政却不许他打马虎眼,沉声追问道:“守丧,守多久?”

对于嬴政,嬴成蟜主打一个坦诚,弱弱道:“六年。”“嗯?"赢政火气蹭一下就起来了,虎视嬴成蟜:“你答应了?”赢成蟜坦然迎向嬴政的目光,理直气壮:“答应了。兄长,此事追根溯源,是我对不住她。”

“啪。”嬴成蟜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

对弟弟某些方面的妇人之仁,赢政是真想把他给捶死。他先是朝芈夫人处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被注视后便压着赢成蟜的肩膀小声说道:“愚蠢,两国相争,各为其主。魏王昏聩,方使你那外舅遭难身亡,与你何干?

“况且她为你妻,便应事事以你为先,岂能再念父母!”若是昌平君将来犯事,他最多是将车裂腰斩改为绞刑杖杀,留个全尸。假使芈夫人因此有何不满,那就是他转投别处之时。天下女子何其多也,以他们兄弟的身份,很少有得不到的。嬴成蟜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嬴政。

眼里传递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需一场婚嫁,便能让妻子以丈夫为先,舍弃父母、兄弟、姐妹这种话挂在嘴边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千万别把自己给骗了。”

秦汉之际是女子可是仍有上古母系氏族遗风的。吕雉有自己的本纪,缇萦能救父,大汉医圣栗姬一句老狗成功帮助景帝续命数年,卫子夫支持儿子起兵。

汉朝女子尚且如此,遑论如今战乱频仍,许多地方女子比男子多,真正意义上的顶起社会半边天,上巳节郊游踏青多是女子主动拉男子进小树林。所以说那天魏留得知消息那天没一剑把他囊死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手下留情了。

阿留既不负他,他又岂能背弃前盟。更何况人生在世总得有些坚持,否则他迟早会忘记自己从何处而来。

所以就连方才换衣服他都是自己先把里衣穿好然后才让宫人服侍的,生怕有多嘴的漏出风去。

“兄长,我心中有数,就容让我这一次吧。”嬴成蟜说得很诚恳,硬生生把嬴政已经到嘴边那句寡人这就给你挑三十名美女绵延后嗣的话给堵了回去。

同属犟种的两兄弟不知从何时起以沉默作为武器进行角力。无人能劝,更无人敢劝。

直到扶苏嗷地一嗓子哭出声来。

却是这小子在呼吸间把口水泡给弄破了,以至于吓哭了自己。嬴成蟜有心想把人抱起来哄,却又顾及到婴孩身软,很多地方都没发育完全,尤其是囟门未闭,只得在一旁扮鬼脸发怪声哄他。“来来来,扶苏看叔父这,略略略,呜呜呜一”嬴政看弟弟作怪模样,实在是没憋住笑出了声,十分熟练地从乳母怀中抱过了长子,开始教导“愚蠢的弟弟”:“扶苏很乖的,你先抱着他这,对,就是这,然后托住头,轻着些,这样就行了。抱稳了,手脚莫慌。”好不容易抱住了扶苏,嬴成蟜只觉手脚都僵硬得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木木戳戳想根木桩子似的站着,短短一会儿功夫后背竞然出了层薄薄的汗。得,这下可算是让他哥看到笑话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纠缠阿留的事了。

而且扶苏这种“无齿"的笑容真的很可爱。也许他将来也能对扶苏说一句陛下,你小时候老臣还抱过你嘞。

只是这手上怎么也热热的……

赢成蟜随即变得哭笑不得,好么,这是尿他手上了。大侄子,你给叔叔的见面礼可真是有够特别的。米

无事时被尿一手很尴尬,但钓鱼空军时赢成蟜就有些想念那热乎乎童子尿了。

他前世在群里听了一耳朵,说是童子尿诱鱼效果绝佳来着。听了弟弟碎碎念的赢政表演了一个大无语,狠狠握了下手中鱼竿才忍住了一脚把人给踹进湖里的冲动。

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就该下湖泡泡水好好冷静一番。接收到眼神的嬴成蟜无辜地眨眼望天。

须知世界上有两种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一种是烟瘾上来,有烟却无火的烟民,另一种则是空军的钓鱼佬。他前世听过太多比童子尿狂野的土方诱鱼剂了可以这么说,他已经是钓鱼佬群体中创造力极为低下的那一部分人了。嬴成蟜倒是想向哥哥分享一下自己的钓鱼经,可赢政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若非他尚未亲政,多半政务会先交给赵太后处理,赢政根本不可能打着钓鱼的幌子与弟弟交流情报,制定计划。

但兵贵神速,事以密成,拖得越久就越有可能出现疏失,进而导致一切失败。

嬴政挂好饵料,将鱼钩抛入湖中,就像是把弟弟的粗鲁乡俚之言也一同抛了进去,于是终于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接着弟弟之前在垂拱殿挑起的话题聊:“我原本以为蟜弟你今日会打入章台宫的。”赢成蟜笑,同样把鱼饵抛了出去:“兄长,在因私得罪我之前,他们先是国家的虎卫与卫尉。”

为何无论古今中外人们都渴望进入体制内呢?就是因为体制内讲规矩,有名头,名正言顺是很重要的一个buff。而且规矩和名头不仅可以钻空子肥养己身,还可以用来保护自己。在魏国的生活实在是过于安逸,导致嬴成蟜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大脑恢复到常规转速,想通其中弯弯绕绕的,因此也更庆幸当时自己按住了暴脾气没有直接闯宫。

与他被御史言官用口水洗澡相比,幕后之人借大义与规则对他施压,诱使他毁去他哥如今立身之基的心思才是无比歹毒。试想一下,假如他今天真的按捺不住脾气发作,只得到一个眼瞎心黑临时工的敷衍答案,却引来御史言官的疯狂弹劾,那他哥是保他还是不保?而如果他哥要保下他,则势必要将他的闯宫行为合理化,辩出一个特例法外施恩。略过其中需要消耗的资源不提,单单开出一个特例,就足够让人钻空子的了。

老虎的屁股偏你摸得,我们就摸不得?

他哥现在可是在对抗中处于全面劣势,全靠大义名分还历代堆起来的规则才谨守不失,要是再挨一次削弱,他都不知道他哥该拿什么赢。假使他哥放弃保他,那正好,少了个得力助手不说,还能进一步下蛆离间,到最后逼得他如原历史线中一样走上反叛道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嬴政亦笑,他就是喜欢弟弟守规矩,没有私心,永远把他放在前头考虑的性格。

但弟弟为他受了委屈他也不能不管,赏罚不明可是很容易引起人心涣散。而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嬴政冷哼道:“心术不正,再是国家虎卫与卫尉又有何用。说起来蟜弟你可想出今日恶气?”

其实是他想出恶气来着,今日敢这么给弟弟下套,恫吓试图亲政的他,将来就敢直接对他下套了!

嬴成蟜听出赢政话中深意,立时接话道:“兄长想要我做什么?”要是能奉旨纨绔,想揍谁就揍谁就最好了。但这只能是想想。

何为心腹股肱?在最关键的时候去啃最难的骨头才是心腹股肱。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在正在四周巡弋护卫的兵卒:“我听说你在魏地常与信陵君出猎,如今可敢接佐弋一职?”佐弋是掌管王室涉猎事务,其主要构成人员是弓箭手的武职。虽然没有卫尉来得关键重要,但亦是宫城戍卫中一支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尤其弓手乃是万金油武职,高选拔标准能令他们迅速完成转职。利用得当完全可以牵制卫尉掌管的禁卫。

但嬴成蟜却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历史线上嫪毐反叛时佐弋赫然在党羽之列。而且其人名字与卫尉一样,名字都叫做竭,他当时还以为是印刷错误,多方对比才确认是同名的两个人。

嬴成蟜压下心中诧异,先是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接下这个差事,然后才问到:“现任佐弋是何人?与卫尉有牵连吗?”鉴于嫪毐与赵太后的特殊关系,嬴成蟜没有抢在赢政之前为事情定性,只是谨慎出言询问。

嬴政的表情也有些淡淡的,盯着鱼漂说道:“现任佐弋叫竭,与卫尉自然是沉瀣一气,蛇鼠一窝,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去接替他。”嬴成蟜在心中叹了一声,果然是此人,嫪毐的网扎得有够严实的。旋即追问道:“听起来此人并非是因犯了过错而黜落,他接下来要任何职?”

所谓政治斗争看似波诡云谲,繁杂无比,但其宗旨无非是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对方的人搞得少少的,直至彻底消灭。手段说穿了是兑子。

嫪毐今日兵行险着,不惜撕破脸也要对他发难,为的就算用价值三点的临时工换掉他这张花牌。

因为他没上套,所以失了先手,作为让步,必须把价值十点的佐弋职位给他。

但这只是让子而非吃子,嫪毐要想己方人心不散,肯定是要为受无妄之灾的佐弋竭谋求新位置的。

大概率是位重而权卑的清贵岗,充作跳板过渡一阵继续往上爬。从佐弋竭的去处也能稍稍窥探一下嫪毐方的布局。赢政像是早就猜到赢成蟜会有此一问,老神在在说道:“中车府令。”嬴成蟜怔了片刻,然后声音猛的拔高:“兄长?!”那可是中车府令,位卑而权重的典型代名词,是能随便给的吗!中车府令,秩六百石,隶属于太仆,核心职责包括管理皇帝及后妃的车驾出行、宫廷车马调度、御前护卫以及车府机构的日常运作。就这么说吧,卫尉和中车府令结合在一起,完全能把大水漫灌式的起兵谋反变为小水滴灌的精准刺杀。

毕竟知道君王出行的具体车架,时间以及地点,实施难度会大幅度降低。如果还不明白,那就再举个例子,赵高曾任过中车府令,也是在这个位置上把他哥腌成了咸鱼味。

看着赢成蟜的惶急之色,嬴政笑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不是常说风浪越大鱼越贵,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嘛,岂有干大事而惜身的道理?“况且我素日都住在章台宫,极少用车,还有蒙恬贴身护卫,你大可放心。而且蟜弟你也会让我放心的,对吗?”嬴成蟜很想骂一句我放个鬼的心啊,我现在只想把你锁安全屋里,让你别激进搞事。

然而看着嬴政信任的笑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必须得说人格魅力是一种非常玄乎的东西。他哥生来就有一种为人先,事必成的果决沉毅,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股魅力还在不断沉淀发展。他实在是有些顶不住。

赢成蟜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死死地盯着嬴政,咬牙切齿道:“没有下次。”

嬴政爽快地笑出了声,真是难得,一天之内居然能看到弟弟吃两次瘪。紧接着把鱼竿提起,看着前方的一阵波光喜笑颜开:“咦,中鱼了!”嬴成蟜看着自己毫无反应的鱼竿,脸变得更黑了。以至于和赢政谈具体细则的时候还是没有恢复过来,甚至有更黑的迹象。活可以接,苦也要诉,不然给领导任务对你来说很简单的印象,功劳的分量就要打折扣了。

更别说赢成蟜接的差事本来就很难。

但无论他问什么,嬴政都是两手一摊,没有。问到最后嬴成蟜都没心思钓鱼了,像是快要溺死的人在垂死挣扎:“兄长,连从京畿调一些戍卒编入弋队整训都不行吗?”要想将一只拥有暴力属性的团队完全掌握到手中的最快办法就是外部上压力,内部掺沙子。

沙子以外部新人最佳,利益牵扯少不说,还未经过社会毒打,心思也相对干净正派。

否则后世办大案要案也不会青睐上级督察组,异地调警,加异地审讯三件套了。

可他如今没有沙子可以掺啊。

他哥如今被孝道与礼法死死压制着,也是有意养虎,好寻个良道吉日一并除了。

能为他谋来佐弋一职都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援手变成了生物学意义上的握手。

就在赢成蟜差点把头皮挠破的时候,嬴政施施然开口了:“人也是有的,就怕蟜弟你舍不得。”

嬴成蟜鼓眼睛:“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他都愿意接这么难的活了!

嬴政敲着鱼竿,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蟜弟你归国时遭马匪袭击,麾下庄客以步迎骑抵御数次冲击未散,最后还反杀了马匪。”嬴成蟜的脸有些泛红发烫。

哥行了行了,知道你是馋我那小两百已经见过血的精锐了,但你这么夸我真的会很尴尬的。

以步迎骑,人数劣势,这样还坚持数次冲击不败…合着大秦超人竞是我自己??!!

但赢政把弟弟的沉思吐槽当成了拒绝,想了想真觉得自己这个当兄长的不称职。

让弟弟啃最硬的骨头不仅拿不出有力的支援,还想让弟弟自费。其实让蒙家出点家兵也是可以的,就是自己这边会紧巴点。结果把这个想法同嬴成蟜一说,得到的却是赢成蟜的大白眼:“兄长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在愁手下庄客原先都是魏人,有些不好往里编入而已。“不过兄长你既说了可拨给我一些蒙家私兵,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兄长,你是知道的,老卒经验丰富,身上有爵也更好任职。“再者……兄长,公族受压太久,仅学室文职不足以安抚他们,您看是不是大秦的军功爵制使得军职有了爵位要求,非贵族想要骤升十分困难。赢政一听也是这个理,便没有把人再要回去。

至于嬴成蟜让一些尚武的公族子弟也加入其中的建议,嬴政想了想后也同意了。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不相信同姓同族之人,还能相信谁呢。总得给公族多一些选择,免得把人给逼到对立面去。

而且赢成蟜下一句话令他尤其开心。

“兄长,不知相邦那是否有得用之人能为我副手?”吕不韦你这只老狐狸想站干岸上看戏?门都没有!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与我们结盟,但嫪毐信不信,可就与我们无关了哦。又在章台宫混了顿晚饭,随即去见了母亲的赢成蟜直到落钥时分才施施然出了咸阳宫。

因哥哥同意他接母亲出宫小住散心,嬴成蟜的心情简直好到没边,一路上直哼歌。

但归府后张苍的禀告让他心情瞬间跌回谷底。“子任你说什么?府上后墙被隔壁故意砸掉了半面?你不会告诉我隔壁是长信侯府吧。”

因魏留坚持在长安县守丧,甘罗便被嬴成蟜留下帮助魏留梳理封邑民口、产出与财产等事宜,暂由张苍代行家宰之责。结果刚回咸阳城屁股未曾坐热便遇到了这种怪事,主君还入宫述职迟迟不归,真是把张苍这个小胖子急得汗湿了三身衣裳。结果就是张苍人前强作镇定不给主君丢脸,人后就差抱着赢成蟜的腿嚎啕大哭了。

“主君是怎么知晓的?正是长信侯府啊。"张苍先是一愣,然后眼泪簌簌而下,“主君,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欺负人,我上门去找人理论,结果人没见到不说,头上几乎要挨一棍子,差点就见不到主君您了!”嬴成蟜起身,怒视他拨给张苍的几个护卫,见他们纷纷缩头,便直接道:“等会自己去领罚。”

又上前把内疚的张苍给扶起:“子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你明日就找人补墙……

张苍马上止住眼泪,不赞同道:“主君,是他长信侯府欺人太甚,先砸了咱们的墙,又意图对我行凶,咱们还要自己雇工匠补墙?!主君,您可是……“好了。“嬴成蟜抬手打断张苍的发言,“本公子是有身份的人,与他起争执难看。休说只是补墙,就是让他三尺又何妨。“按我说的去做,不过子任你记住了,千万千万记下,咱们这回补墙用了多少块砖。”

张苍不明所以,但能感觉到赢成蟜话中凛冽的杀气,因此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口中连声应道:“知道了,下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