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六十三章
“这回做的不错,有点不动如山,侵略似火的味道了。看得出你这几年在魏国的确没有混日子。”
佐弋军营地,尉缭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眼睛却是看着坐在主位的赢成蟜,其中盛满了赞赏。
嬴成蟜本埋首于案牍之中,听了尉缭的话后抬起脑袋,精致秀气的面庞此时满是无奈,对着尉缭道:“师傅,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您老人家也这么对我说,是存心拿我打趣呢。”
他这次削弱嫪毐势力用的理由可是打击赌博。而赌要是那么好禁的话,就不会两千多年后还会开展专门的打击黄赌du专项活动了。
只看嫪毐的千金坊开在咸阳城闹市区,巡卒视做寻常,甚至于沉瀣一气,每月收受大笔贿赂提供保护,就可以一窥如今咸阳城的赌博业是多么发达,以此为生的人群有多么庞大。
而今他哥为了清洗咸阳非王系官吏,清正风气,以千金坊之事为由头。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禁赌运动。一时间风声鹤唳,咸阳的监狱都变得不敷使用起来。有道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嬴成蟜十分肯定那些虫豸不敢对下达禁赌命令的兄长有丝毫怨尤。作为代价,他的名字最近高居咸阳巫蛊厌胜咒杀榜首位这还只是民间层面。嬴成蟜不信神神叨叨的巫蛊厌胜之术,凡出门,梁茂也必随侍在左右,不惧有失心疯的铤而走险来刺杀他。朝局方面则是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嬴成蟜甚至想趁大家不注意喝上几口。这么说吧,此次他能借机发难成功,他哥能把行动扩大成清洗是建立在发难者是他,且在发难前多次受了大委屈,前几次都默默忍受,建立了完美受害者形象的基础上。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以上条件缺一不可。
如果受害者不是他,而是李斯或者尉缭这样的君王近臣,陷入还未亲政的王上近臣,与正掌权摄政王太后宠臣两难题的众多中立派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于始和稀泥,弄出一个各打五十大板,两方谁也不得罪的结果来。而如果不是他先前面对嫪毐方的挑衅保持了相当的冷静克制,塑造出实在是忍无可忍的完美受害者形象,嫪毐即便要挨国家意志铁拳,力度也不会这么大好比扑克牌中的两张小丑牌,单拎出来的确醒目,但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唯有形成组合,才会成为许多玩法中的终极答案。正是因为嬴成蟜耐心地凑齐了条件,所以才能用己身撬动了已经延续千年的宗法制力量。
长安君可是王上唯一的弟弟,即便王上已有了长子,可长安君仍是王位的第二继承人。
你嫪毐XX的一个农家子出身,犯罪受了宫刑,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男人的寺人,仅是讨了王太后欢心,就想要骑到长安君头上拉屎撒尿,真让他成了,将来还不知道会对大家下怎样的狠手呢。
办他,必须狠狠办他,得让他知道怕字怎么写,唯有如此才不会肆无忌惮。尉缭是详知内情的,听着徒弟软软的抱怨,笑了:“为师教导你这么多年,还不能打趣你几句了?”
复又端正了神色严肃告诫道:“你此次已是出了大风头,过于耀眼夺目。既然王上给了你佐弋的差事,这段时日就安心待着练兵,不要再掺和进朝政之中。”
王上虽然年少,也与成蟜如幼时一般兄弟情深,宛如一人,但对王权必须怀有敬畏之心。
军政一把抓可是相当犯忌讳。
嬴成蟜听出师傅话中告诫提点之意,十分认真地说道:“师傅放心,弟子对那些不感兴趣。”
见尉缭神色不再那么严肃,他便眼珠一转,嘻嘻笑着黏了上去:“师傅,您既叫弟子专心练兵,弟子自是专心练兵。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弟子手上这兵是不是……您就发发慈悲,帮弟子一把吧。”佐弋军的人数虽高达四千人,可担负的任务是王室射猎,军事属性没有正规军那么强,加上他的爷爷与父亲都是早亡且不爱射猎,兄长因为年少未亲政,射猎被严格限制,这就进一步削弱了佐弋军的军事属性。嬴成蟜光是看花名册上的人员年龄,就能感觉到全军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可用,而且这还仅仅是纸面数据,实际调查摸排后肯定只多不少。再刨除后勤辎重、伙夫、马夫等非战斗单位,能剩下两千人他就要烧高香了,与兄长所提的要求相差太大。
诚然他有把伙夫都练成精兵的本事,但苦哈哈的训练哪里比得上顺手捞呢。再说了,他这个空降的主帅要是不赶点人出去,又怎么能安插亲信,树立权威呢。
他师傅借着此次嫪毐跌倒的东风,终于成为了国尉,其职的权能虽与后来掌管全国军事的太尉有着一段差距,但也已经是国家有数的重臣,在军事领域的话语权很重,拨给他一些好兵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很是为国尉一职感到满足,甚至因此更易姓氏的尉缭面对徒弟的撒娇却表现出了惊人的抗性,乜了嬴成蟜一眼,淡淡道:“你个竖子先是问王上讨要了轮戍的校尉李信,其家世代簪缨,其祖李崇为陇西郡守,其父李瑶为南郡郡守。因李信之故,多有南郡强壮勇敢士入你军中。“又三言两语说动了秦墨下任矩子章邯,他哭着闹着要报你的知遇之恩来参军,也不知带来了多少勇毅沉稳的墨者,更不必说那些公族子弟从家中带来的世仆门客。你这竖子却还敢问我要精卒,就不怕撑坏了肚皮?”嬴成蟜有些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似是被尉缭的诘问给难住了。然后笑容变得更大了,直接拉起尉缭的手左右摇晃:“师傅啊师傅,弟子现在肩上的担子可不轻省,别人都向师傅,向家里要支援,弟子已经向兄长要过了,现在不向师傅您要却还能再指望谁呢。“再说了,这人越杂王上才能更放心嘛。”最后一句话嬴成蟜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仅师徒间可以听见。《鬼谷子》中曾说:“无以人之所不欲而强之于人,无以人之所不知而教之于人。顺其好,避其恶,言中人之欲,则事必成。”师傅既然担心他因为掌军一事与兄长起龈龋,那他就以此说动师傅给他加人。
尉缭闻言脸色稍霁,对上嬴成蟜水汪汪的眼睛,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员越驳杂的确更能令王上放……”
“就是就是……“眼见师傅出现动摇,嬴成蟜乐呵呵地当应声虫。不防尉缭脸色陡然转阴,一个势大力沉的暴栗敲到了他脑门上:“你这竖子,却还认我这个师傅!”
赢成蟜捂着脑袋,满脸惊讶,然后发出极其无辜的哀嚎:“师傅您何出此言啊,弟子几时不把您当成师傅了?若是弟子有什么疏漏不恭之处,还请师傅明言。”
尉缭一卷袍袖,根本不看他,只冷冷地说道:“那我来问你,你那新妇呢?几次问你都说是水土不服,需留在长安静养。若非旁人告知,真不知还要被你这竖子瞒到几时!”
因为被欺瞒,所以从动作到言语,尉缭都没有留情。但是在看到宝贝徒弟宛如霜打了茄子的蔫样,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这可是他千挑万选,不惜上门自荐也要收的徒弟啊。自小聪慧过人,从来都是没有任何事能拦住我的意气风发模样,居然也会变得颓唐不知所措了。还是师兄说得对,情之一字最是奇妙难解。尉缭重新端起了师傅的架子,放缓声音道:“把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收起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成蟜老底都被揭了,自然没有什么好瞒的,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只将魏留曾给过他一下的事情隐去不提。然后便又获得了一个暴栗。
“你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平常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在这种事上犯蠢呢?″
赢成蟜被训得不敢抬头,可他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师傅您说我犯蠢,那就是还有挽回的机会,对吗?”正如机关枪一般发射语言的尉缭被截断话语,嘴唇绷成了也一条直线,十分想去取一面铜镜放到徒弟面前,让徒弟好好瞧一瞧他自己那不值钱的模样。但还是那句话,这徒弟是他自己上杆子求回来的,所以只能把气咽了又咽,用将来算总账的话安抚自己。
尉缭轻轻地敲了一下嬴成蟜的脑袋,三分嫌弃,七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说昔日在大梁时近在咫尺,隔日便能见面尚书信不断。如今你到咸阳近一月,却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正是。”
“那你不会写信给她吗?你休要告诉我过去都是她写信给你。”赢成蟜微低着头,嗫嚅道:“可弟子担心,担心,阿留她还在怪我。”尉缭这下没有敲徒弟头的念头了,他现在只想摸摸徒弟的头。功名利禄遮不住徒弟的眼,权势也没能蒙住徒弟的心,却是为了情苍龙困浅水,凤凰折羽翼。
“你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怪你呢?再说正如你所言,发生这样的事虽是天下大势所迫,但她怪你也是理所应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想让她主动给你写信不成。
“有道是烈女怕缠郎,坚城怕猛攻,多试一试,会有转机的。”尉缭的鼓励言语让赢成蟜很是心动,但他只思索了片刻,便露出一个令尉缭肝胆都在发颤的苦涩笑容:“师傅您不知道阿留,她脾性最是刚烈不过,我若坚持给她写信,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尉缭给他的回答仍是暴栗。
“我听你这意思,你居然还以为与她的关系有下降空间?”用一句话彻底杀死比赛,把徒弟给整蔫吧的尉缭终究为自己的毒舌付出了代价,开始疯狂地搜肠刮肚往回找补。
“世事如此,无人能够幸免。成蟜你要记住,只有人才能够杀人,刀剑不过死物。当一个兵卒怀揣着必死之心上战场时,他的家人定会有所感知。既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你,那事情就还未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尉缭只是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安慰开解话语都说了出来,因为时间紧迫,所以逻辑割裂,上句不接下句,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有一点尉缭是可以肯定的,徒弟重新振作起来了。本来是教训徒弟的,结果把自己给整得一脑门子汗,尉缭再不敢纠缠此事,紧急转换话题避免宝贝徒弟追问更多。“咳咳咳,为师履职未久,最多支持你二百精卒,其余的还需你自己想办法。对了,你打算如何沙汰旧军啊?说出来为师也好给你参谋参谋。”无论何时,裁员都是个危险系数不低的活。君不见大明精简财政,裁员裁出个李自成么。尉缭是真怕徒弟年轻气盛,下手没轻没重,整出个大新闻。被师傅痛骂一通的赢成蟜本觉振聋发聩,有茅塞顿开之感,有心追问更多方法,但师傅明显避而不谈,他也只能以国事为重,讲解起了自己的裁员计划。“师傅,其实弟子沙汰兵卒的计划说穿了不过两个字。”“是哪两个字?”
“反贪。”
大
在佛家说法中,贪、嗔、痴为人之三毒,其中居于首位的贪存在最为广泛,换做更通俗易懂的说法是占有欲。
老朱用剥皮实草,现代社会用电子数据、账过留痕、大数据监控都没能消灭的贪腐行径,在如今的秦朝自然也不可能消灭。要不然昭襄王时的四贵也不可能富于王室,穰侯魏冉被罢相后返回封地,更是用了上千辆马车来拉家产。
只不过因为秦法严苛,且打击力度在不断加大,秦国的贪腐程度相较于其余六国已经算是很轻,行为也更加隐蔽不为旁人所知。但有一个特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只有想查和不想查,没有查不出来的。李渺作为吕不韦的得力门客,对自己上任伊始便接到查账任务是非常懵逼且无助的。
在秦国这样一个以军事立国的国家查军队的账无疑是风险操作,尤其此事还是长安君主导。
这个公子只去了一趟赌坊就使得王上在京畿掀起了反赌清洗的浪潮,令无数被阻断了财路的人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嚼其骨。要是佐弋军被查出了大窟窿,王上也循查赌坊的旧例急切办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啊。
李渺都不禁在想这位长安君的胆子究竞是什么做的,是真的不怕背后连中七刀,被判定为自杀身亡么。
他甚至有些想逃,因为他自觉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可想到相邦对他重如山岳,好似海深的恩情,整个人就再迈不动腿。也罢,既然相邦说了将来有事要求到长安君头上,需要他获取长安君的信任方便递话,那他大不了将性命还给相邦就是。外来人总是要干点要命的活当投名状才会被接纳的。况且有长安君这个个高的顶着,他未必会有性命危险。
李渺作为精于文辞之人,很好地安慰了自己。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长安君安排他来查账并不是让他缴纳投名状,而是在长安君的安排中,的确是所有非武职人员都被投入了查账这一事项中。至于李渺这么说的原因来自于占据了屋舍一角,因为天气过于炎热,所以上身脱得赤条条,正挥汗如雨办公的小胖子。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出现问题,那么这个小胖子就是如今长安君的家宰张苍,属于长安君的绝对心腹,绝不可被当做耗材炮灰使用。不知为何,在看到张苍后,李渺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来。明明相邦早对他讲明长安君是个就事论事,而非以出身来历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君子。
而且他十分好奇以张苍为首的长安君府门客摆在案上飞快拨动,发出爆豆一般响声的物件是什么。
李渺猜测此物的功能大概与算筹相仿,毕竞他未在任何一人案上看到算筹,而查账是必定要用到算筹的。
眼看屋内每一个人都专注查账,根本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更甭说什么迎接客套,李渺定了定神,主动朝张苍所在的方向走去。“打扰,在下佐弋军新任主计李渺,敢问阁下手中拨弄的物事是何,我观之似有计数之用?”
“哎呀呀,原来是李君到了,失礼失礼。李君你问这物事啊,这是主君所制,唤作算盘……
二十天后,百无聊赖的嬴成蟜等到了李渺与张苍联袂而来,同行的还有厚厚两本纸制账簿和一本明显薄上许多的小册子。张苍自觉站到一边,让李渺汇报。
“长安君,按您的吩咐,已将佐弋军过往十年的账簿按您所提的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柱结算法由竹转纸。账簿在此,供您查阅。“这一册是贪污不法者的姓名与异常款项。”赢成蟜率先拿起了他心心念念的贪污不法者,也可以称之为靶场名单的小册子,但只是略看了几眼就丢开手去。
该怎么说呢,还是得不到的最好。
一旦得到了他便开始挑剔起贪污的办法太老,贪污的金额太多了。都是蠹虫,该杀。
嬴成蟜没有管李渺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
保障其人安全是他自身的道德约束,但终究不是自己人,没必要为其考虑太多,让吕不韦以为自己要挖他墙角就不好了。只不过李渺这幅小模样令他生出些恶趣味来。“不过两旬时日李主计就已得竞全功,实在是辛苦了。”“食国俸禄,办事不敢言苦,何况其中多有张君出力……”“欺,李主计太谦了。“赢成蟜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劳动李主计去办。”
“不敢当长安君一个请字,下吏任凭驱使。”“传我军令,明日校场演武,让大家都穿得精神点。”树的影,人的名,嬴成蟜归国不久就闹出极大动静,搞得咸阳城鸡飞狗跳好长时间。
而且佐弋军里的高层军官十分清楚自己所处阵营的,原主将的高升固然值得欣喜,可现主将与计吏完全处在对立阵营实是令他们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因此即便赢成蟜在接受佐弋军后连面都没露,只是让张苍按流程提走了文书账册,摆出一副纯混日子的模样,整个佐弋军也对他的第一道军令奉为圭臬,十分迅速地行动起来。
有些校尉甚至自掏腰包,为所有部下买了双新鞋,力求能够更贴合赢成蟜这位新上司提出的精神要求。
火
秦国的军功爵制造成了一个有些违反嬴成蟜固有认识的现象,即普通戍卫部队削尖了脑袋往边军钻。
因为戍卫部队身处的环境更和平,立功机会更少。毕竟无爵边军仅需斩甲士首一级即可升爵为公士,获得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而捞不着捕盗、抓捕敌国间谍、镇压叛乱机会,也没有特殊才能、做不出特殊贡献的戍卒想要升爵为公士,需要服役满四年且无过失。戍卒的天花板也更低,通常止步于第五级官大夫。再加上秦国所处区域位置的地理条件,戍卒们更倾向去边地用性命为赌注博取更好的生活也就不足为奇了。
佐弋军高层军官为了讨好嬴成蟜的异常举动直接催生出一个流言:“王上宠爱长安君这个唯一的弟弟,注备再过两年就让长安君领兵上战场获取军功。“佐弋军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优异者有可能被长安君收归麾下,将来跟着长安君出征。”
这流言编得十分合乎情理,以至于赢成蟜来到教场时怀疑自己过往获得的情报全部错误。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佐弋军吗?
我只是让你们穿得精神些,干净整洁也就够了,不是让你们向章台宫的虎卫看齐。
多大的屁股穿多大裤衩,没那个财力与装备就别硬撑。尤其是你,李信,怎么打扮得和个开屏的孔雀似的。把旁边一票公族子弟全比下去了,你小子是真不怕背后被人敲闷棍啊。年轻人不要太心急。
你家世好,相貌好,身上也有本事,兄长已经注意到你了,先在我这刷一下履历再去当一两年郎官,应该就会被外放到边境历练了。还得是章邯,不喜不悲,无惊无忧,瞧着更有大将之风。校场点兵多带有检阅性质,过去在魏国的时候赢成蟜其实也干过把手下人集合起来检阅的事,那时他觉得二三百人就已经足够壮观,可与如今上千人比起来,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哪怕能他明显看出佐弋军军纪散漫,有人在队列交头接耳。排列不齐,平常肯定缺乏锻炼。
就是可惜他今日另有要务在身,没那么多时间过瘾。嬴成蟜站到了点将台上。
虽然还是少年的稚嫩身形,但点将台很好地弥补了这一不足之处,人方站定,便有一校尉上前行军礼大声道:“佐弋军全军遵军令集结完毕,请将军示下!”
嬴成蟜并没有下达军令,而是对这校尉笑着说道:“别这么严肃,我今天来只是想见见大家,也让大家见见我。
“有道是将知兵,兵知将,方为胜之始也。”封建军队可没有官兵平等,打成一片。
所谓的爱兵如子,也只是为了让兵卒在战场上更加拼命,好让自己进步更快而已。
正如吴起与士兵同衣共食,甚至亲自为一名患毒疮(疽)的兵卒吸吮脓液,而兵卒母亲却在闻讯后痛哭不止,有人好奇询问原因,兵卒母亲回答道:“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而死。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所以嬴成蟜这番宛如拉家常的话语除了他从魏国带回来的旧部,无人能够理解。
直面嬴成蟜的校尉更是懵了,干碎CPU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将军说的是。”
赢成蟜笑容愈盛,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那我就好好认识一下大家吧。被念到名字的可要答到出列哦。”
他的语气欢快俏皮,仿佛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校场周围多出来一些穿全甲佩剑的弓弩手。名字被赢成蟜一个一个的念出,人也一个个的出列。嬴成蟜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好在名单并不长,嬴成蟜得以赶在气氛被激化前念完。嬴成蟜扫了一眼被他喊出来的二十余个军官,已是包含了佐弋军中高层军官的三分之二。
就这还是赢成蟜有意放过了一些贪污数额较小的中高军官,豁免了所有基层军官,避免全军陷入恐慌的结果。
俗话说得好,棺材外头踢一脚,死人肚中自明白。这些人能成为中高级军官自然不缺脑子,左右看看同僚便猜到了大半,只是求生本能让他们心存侥幸地问道:“将军所点之名,并不完全。若将军不嫌,我愿为将军介绍被遗漏的同僚。”
嬴成蟜还是笑,而且这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必,他们又不用死。”此话一出就算炸了庙,当即有人梗着脖子不忿道:“将军纵是公子,也无权擅杀我等!”
嬴成蟜看向不忿之人:“很有精神。"随即跳下点将台,“你的名字。”“官大夫戎成。”
“好名字。“嬴成蟜赞了一句,随即摸了摸手上的硬木制虎指,垫步拧腰,力从地起,猛地一拳砸到了他脸上。
鼻梁的断裂声清晰可闻。
“可惜用在了你这么个人渣身上。”
影视作品中主角与反派反复对攻,好似没有血条和疲劳值全是假的。事实上只需来一下狠的,战斗力就会被削弱至少七成。嬴成蟜抬脚踩在了戎成脸上,反复碾压他已经断裂的鼻梁,用最嫌弃的脸色说出最平淡的话语:“你执掌军需辎重,却行贪墨之事,谎称训练损耗,兵卒丢失,倒卖刀剑戈矛牟取暴利。
“你是当佐弋军上上下下都是只有一只眼的半瞎,还是把本公子当成了瞎子,不过四千人居然能丢一千五百余个矛头。”嬴成蟜出够了气,便一脚把人踢开,自有亲卫上前将他反剪双臂,压成临刑姿势。
而嬴成蟜很快找到了新目标。
“还有你,你倒是很懂得靠兵吃兵的道理。不仅指使伙夫将领取的新粮换成旧粮赚取差价,还削减了营中每人的口粮份额,全军上下,属你营兵卒最为羸弱,风稍微大点我都怕把人吹跑了。”
“还有你,仗着官大一级,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你帐下曾有一卒捕获盗匪获得赏钱,本欲拿钱给老母看病。
“你却转天就强行把人灌醉,还送进了你妻子家中赌坊,诱哄他输掉全部赏钱不说。还令他以祖屋为抵押,借贷大笔钱财。“若非他同伍的兄弟义气深重,凑钱给他渡过难关,恐怕就连他幼妹也要被你等买入女闾之中。”
嬴成蟜选的人都很典型,所以越往后说,佐弋军的骚乱就越明显。你倒卖兵器我无动于衷,反正身处咸阳的他们也与战事无缘。你克扣粮食我愤怒有限,因为这年月的军官都这样,无非是拿多少的问题。而且只要运气不算太坏,摊上的上司拟人化程度高,基本比在家中吃得饱。可你要是毁了我把家庭从悬崖上拉回来的希望,我可就要和你不死不休了!“杀了他们!“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尔后瞬间变为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最后变成了似乎能拍碎一切的声浪。“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李信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身为世家子弟的他天然警惕着这种下层抱团对抗。
而在他身边的公族子弟已经快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近身保护嬴成蟜。只是看着嬴成蟜站在最前岿然不动的风姿,李信似乎又明白了这位年纪小小的长安君为何敢对他们说今日能毕其功于一役,要他们稳住心态,不要掉链子制造了一切的嬴成蟜十分体贴地顺应众意,一声令下,无论是哭着求饶的,还是愤怒大骂的,都迅速地变成了断头没气的。在用二十多条人命作为铺垫后,嬴成蟜迅速以鸟无头不飞,兵无主不行为由提出了第二个倡议一-选贤举能,以武勇高低决定空出来的军官位归属。青云大道近在眼前,说佐弋军的士卒不想争纯属骗傻子。只是这种心思来得快,去得更快。
疏于训练,又长期处于半饥不饱状态的他们连那些还未弱冠,奉陪角抵的公族子弟都比不过。
更别说掷石破百步,使弩九射铜钱皆中,误差不超过一个巴掌大的那两个变态了。
至于那位李校尉,则属于梦都不敢梦的神人范畴了。骑于马上,迅速如飞,居然还能用手接住迎面射来的箭矢。这要他们拿什么比,脑袋叠一块也比不过啊。好在长安君确如传闻中所说是个讲究人,没有把所有空缺出来的军职都占上,还是留了三分之一,以积功的方式获得,包括但不限于日常训练、后勤保障、创新应变。
杀鸡骇猴、取而代之、以观后效这三板斧抡下去,嬴成蟜总算是初步掌握了这支军队。
接下来的便是训练,无休止的训练。
因为他哥目前的境况急需一支拉出来就能打,打起来还不会吃亏的精锐部队充当带刀侍卫。
当然在训练过程中借口不合适,逐渐把嫪毐系的小虾米一个个扫地出门,然后再把自己人招进来削减嫪毐影响力属于常规操作。当时间来到初雪,小本本上的数字也从三百七十降到二百五十二时,已经凭武勇成为中军校尉的梁茂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公子,雍都传回消息,嫪毐奉王太后之命前来咸阳,料三日内即可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