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1)

第64章第六十四章

此次嫪毐回咸阳打的旗号是奉赵太后之命,让他哥带着咸阳城内的近支公族在开年后回雍城祭告宗庙。

休看后世提到秦国和秦王朝的都城人们都下意识地认为是咸阳,实际上雍城才是秦国定都时间最久的都城。

自秦德公元年(公元前677年)至秦献公二年(公元前383年),共二百九十四年都是秦国的都城,有十九位秦国国君在此执政。所以时至如今雍城在国家政治体系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举凡有告祭宗庙、天地的活动,包括他哥在原历史线上的冠礼都是在雍城举行的。作为现下秦王唯一的弟弟,近支公族中的第一人,身上还有着久质归国的buff,嬴成蟜自然担得起嫪毐亲自上门通知。既然担得起,嬴成蟜当然也不会客气,照旧泡在军营中,等着嫪毐亲自上门,顺便在脑海中反复设想自己与这位长信侯见面时的场景会是怎样。嫪毐是对他视而不见,还是阴阳怪气,亦或者是热情相迎,浑若无事呢?最后一种情况肯定要比前两种糟,因为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不过太史公的《史记》中曾记载嫪毐醉后放言自称为秦王假父。虽然是醉后之言,但平时若无这般想过,决计是说不出来的,足可见其人当时骄横狂妄到了何种地步。

此时的嫪毐倒还未曾放言自己是秦王的假父,但隐匿精兵,暗中截杀他这个秦国公子,门客嚣张到与他争道,砸了他府邸的后墙,又险些伤及他的家宰,桩桩件件都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狂妄举动。

希望嫪毐能在与他真人会面时保持已采取举措中透出的张狂,这样定能省他许多功夫。即便不能,他也要想办法激上一激,看看其人的忍耐程度在哪,方便决定以后用多大的石头砸。

赢成蟜预案想了一箩筐,可终究是没敌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俗话。真实情况是他自己个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人就已经被七手八脚地架到了火堆上。

事情是这样的,嬴成蟜虽动用强力手段把佐弋军的框架拉了起来,但佐弋军底子太薄,压在他肩膀上的任务又太重。加之他目前驾驭的这具身体年纪太小,手下人员的组成又太杂,所以赢成蟜不得不从自己开卷,身体力行地做榜样。辅以三五不时下基层调查情况、用听取兵卒意见的方式树立威望,增强对整支军队的掌控力。毕竞战斗可是要押上性命的,如果不信任主将,兵卒别说是卖命勇猛冲锋,背后放冷箭都有可能。

在这点上嬴成蟜是非常钦服项羽的,他很想知道其人究竞是做了什么,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跟随他踏上注定十死无生的冲锋啊。总之有嬴成蟜亲自在前面顶着,充足的后勤与奖励跟着,过去因他身处异国而不好训练的紧急集合、长途拉练、夜战、分红蓝两军实战演习通通被提上了日程。

诸如“睡前泡个热水脚能顶得上三十里山路”“一个好伙夫做的热食拿个百将也不换"的话也开始在佐弋军中流传并积极实践。兵卒们因此陷入了痛并快乐的训练姑且不论,以李信为首的一众世家理论派则是直接把他当成大熊猫看了,眼睛亮得和探照灯似的。嬴成蟜毫不怀疑如果解剖自己能获得更为完整的论述,这些饱读兵书的理论派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刀锯斧凿把他给大卸八块。在李信看来,尽管这位长安君提出的理论零碎不成体系,其中还有许多天真不切实际之处,但跨时代就是跨时代了。好比甲弹对抗对上信火一体,2d电影撞上《阿凡达》,完全没有可比性。李信相信自己只要能学个七八分,不,五六分,便能拍着胸脯说一句在任何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长安君和国尉带领的军队除外。

徒弟打师傅,很难赢的啦。

所以在嫪毐对嬴成蟜语出不逊时,李信也是反应最快,言辞最激烈的。其实嬴成蟜与嫪毐两人初期见面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嫪毐这次要干的活说破大天去也只是传话。

此等小事只要派个语言逻辑清晰的,就出不了岔子,更何况嫪毐是屹立在势头上数年不倒的太后宠臣,绝非风口上的猪那么简单。但事情坏就坏在双方立场天然对立,积怨已深,都有心挑衅。只不过嬴成蟜是暗戳戳的,他特意选择了在佐弋军驻地一-这个一直被嫪毐视做自己势力范围的地方相见。

而且事前既没有派人出营迎接嫪毐,嫪毐话说完后也不表现出相送的意思,只把嫪毐当普通的传信寺人接待。

事情可大可小,但没把人放在眼中的情绪传达得很明白。而嫪毐的挑衅则是明着来的。

自打赵太后被嬴政戳穿假托先王之名从少府支取纸张,私下贩卖谋取暴利一事后,脸上挂不住,也急需隐瞒怀有身孕这一现状的她干脆破罐破摔。赵太后找了个卜者,借卜者之口说咸阳的风水对她有碍。进而提出想搬到旧都雍城居住修养,这样也能更好地为先王与大秦江山社稷祈福。嬴政当时被华阳太后用郑伯克段于焉的旧例说动,又正值青春期,十分迫切地想要摆脱母亲对他的无理束缚与指责,因而十分爽快,乃至于迫不期待地同意了赵太后的要求。

作为赵太后情人兼宠臣的嫪毐自然是随之迁到了雍城。有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嫪毐在赵太后的纵容下,于无人能够制衡他的雍城养成了一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炽烈气焰。而等他回到了咸阳,吕不韦有意避让他,高坐王位上的赢政不打无准备之仗,选择冷眼旁观,就让他一身的火烧得更旺了。时至如今暗中派人截杀嬴成蟜的事嫪毐都干得出来,当面讥讽几句完全是捎带手的事。

嫪毐眼睛扫过嬴成蟜背后挂着的地图,身侧摆在兵器架上的弓刀甲胄,以及面前巨大的沙盘和插在各沙堆上他看不明白,但莫名觉得很厉害的红蓝二色小旗,眼中闪过赞赏惊叹,但更快地变成化不开的阴霾与忌惮。那位秦王有这么一位才能卓越,忠心耿耿的弟弟,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呢。

在将要步出帐外之时,嫪毐出言道:“在下久闻长安君治军有方,有志于效仿先辈公子疾从戎报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战场并非儿戏,还望长安君慎重行事。”

嬴成蟜闻言眉毛微挑,这是怎么个意思,是单纯诅咒他在战场上嘎哺一下死了?还是暗示佐弋军中仍布有暗子,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冷箭,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把他送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完全出于好心心的告诫,只是因为嫪毐拙於言辞显得不大中听,但这种可能性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确实是,政敌的话也必须用最大的恶意去考虑衡量。和嬴成蟜想法一致的人不在少数,因此还不等赢成蟜回怼,嬴全就冷笑道:“长信侯此言太过武断偏执了。

“君攻韩前从未学习兵法战阵之术犹能建功封侯,长安君聪慧之名人所共知。少时即从国尉学习兵法,前不久归国途中还以寡敌众,尽戮来犯马匪,想来建功开疆于长安君而言,如同反掌观纹一般简单。”嬴成蟜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些想用手掏掏自己的耳朵。这话真的是嬴全这个事不关己不开口,行事细谨不张扬的人说的吗?攻击力过于强了。

就差指着嫪毐的鼻子骂你丫就是抱上了王太后的粗大腿,所以能轻轻松松捞到功劳封侯。

不过想到公族这几十年被打压提防,连平等竞争机会都无法获得的境况,对嫪毐这种幸进之臣抱有极大恶意也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李信倒是没说话,但没说话的他给嫪毐造成的伤害值比赢全还要高得多。因为李信完全是在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嫪毐,仿佛和嫪毐说一句话都是脏了嘴。

嫪毐对自己是出卖身体才获得了今时今日权势地位这一事实有着清晰的认知。

哪怕他不断用秦国的王太后都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自己堪比秦王假父的话语填充缝合自己,可破碎了就是破碎了,再度缝起来也是瘪瘪的。

所以嫪毐最恨的就是似嬴成蟜和李信这种出生即在罗马的人。假使他的胎也投得好,生来锦衣玉食,及长名师环绕,又何必为了出人头地以身侍人,在社会意义上失去了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为大众所鄙。明明他已经如此努力,凭军功爵封彻侯了,可这些贵胄子弟还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

而且有些人落魄到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却仍高唱着"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歌,对他开出的超高门客待遇不屑一顾。只是这份清高自傲在面对世代贵族时又变极度顺服,好似在他们府上当条狗都比当人强。

这怎能让他不恼不羞,不气不忿?

嫪毐原以为李信的表现就是极致了,万万没想到还能找到高手。站在李信下首,与嬴成蟜年龄相仿的少年从始至终就没拿正眼看过他,好似他根本没来过。

至于站在赢成蟜身边那个抱着剑的壮汉倒是看他了,但那冷硬如冰的脸上写满了该从何处下刀将他肢解的森寒漠然。嫪毐已经许久没有收获到如此多,且形态各异的蔑视了。虽然在实际生活中他不时便能感觉到,可那些人都小心翼翼藏着,生怕被他发觉。

于是嫪毐也就不在乎了。因为他已经是人上人了,没必要再为狗置气,权当是养了些会说人话的玩意。

什么时候心情好时丢下一块碎骨头,就能看到他们摇尾讨好,然后近乎疯狂地撕咬脾性相似的同伴,试图独占碎骨头的精彩表演。“哈哈哈哈一一"嫪毐笑了起来。

嬴成蟜却只想捂住耳朵。他不懂声乐,因此也不知嫪毐是调动了身体中哪部分进行发声。

只觉嫪毐必然极具声乐天赋,否则也做不到以人身发出宛如夜枭的凄厉声音。明明是笑声,听起来却让人感觉疹得慌,鸡皮疙瘩疯狂往外冒。好不容易等到笑声终止,传出的又是生锈金属摩擦砂纸的粗粝声音,而且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那我就预祝长安君如愿以偿,旗开得胜了。”这回的话的的确确是好话了,可配上这个音就让人却让人愈发觉得是诅咒。李信终于被激怒,嗤了一声道:“不劳长信侯劳心费力,长安君领兵治军世间独绝,翌日攻韩破赵必不在话下。”

相较于嫪毐这个读书少的,李信阴阳怪气起来水平就高多了。现如今山东六国中韩国兵势最弱,失去上党郡后已经快要沦为秦国附庸,只需轻轻捏一下,让叫几声就叫几声。

而赵国兵势最强,即便在长平之战中损失了足足一代青壮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不久还按着想趁机占便宜的燕国猛锤。李信话中所谓攻韩破赵,内含的意思是长安君连最强的赵国都未放在眼中,你个拿最水的韩国刷战绩的家伙少来沾边,自觉点去坐小孩那桌,长安君没你那么不讲究。

“攻韩破赵不在话下?那可真是要恭喜长安君了。“嫪毐轻轻拍了两下手,声音也恢复成不会招致反感的正常声调,似乎是在表达赞许。然后话锋突地一转,“只是所谓的长安君领兵治军世间独绝,就是如此目无尊卑的吗?"嫪毐同样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向李信,“区区一个校……在商鞅变法确立军功爵制后,秦国实质上是伪装成国家的军队,有着齐鲁之地都赶不上的森严等级。

甭管嫪毐这彻侯的爵位含水量是多么的高,只要他这个爵位还未被明令夺去,李信就没资格同他大小声。

嬴成蟜看着李信梗着脖子想强辩,却慑于尊卑之别硬生生忍住,不由暗叹一尸。

真不愧是世代簪缨之族,将门虎子,锐气逼人,脾气冲头时怕是敢给天王老子一耳刮子。

想来在原历史线上仕途一定是顺风顺水,没有受到半点阻碍,不然也不会说率军二十万便可拿下楚国的豪言。

如今受点小挫折只当是交学费了。

不过李信如今是他的人,顶撞嫪毐的本意也是为了维护他,那他肯定不能任由嫪毐给李信头上扣帽子。

自己一伙人关上门来怎么教育处罚都可以,可要是出卖内部利益对外妥协,那就是犯了职场大忌,很容易被下克上点天灯的。但凡嬴成蟜敢这么做,用不了三天佐弋军就能再散给他看。见嫪毐也顺着李信的目光望向自己,一直没捞到说话机会的赢成蟜终于换上一副笑模样张口了:“嗨,瞧这事闹得。都怪我年纪小,平常只想着怎么激励他们专心练兵。

“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秃噜,这就让他们记住了。李信月前才及冠,长信侯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也当知道这年轻人哪有不气盛的呢。“我曾听人言丞相肚中能撑船,长信侯如今乃我大秦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胸襟气魄定是宏伟广大,又何必同他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呢。“若长信侯执意要追究李信的言语不恭不敬之罪,那也是我这个主将疏于管教。这样,本公子代他向长信侯您

嬴成蟜手才刚刚合拢,罪字将将说到一半,整个人就被嫪毐给搀住了,腰是一点也弯不下去。

嫪毐就是再嚣张,也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受了赢成蟜代下属赔的礼。能受全了赢成蟜礼的全在咸阳宫住着呢。

况且嬴成蟜不久前才依靠完美受害者的身份一拳擂碎了他与内史肆的联盟,他这要是再给嬴成蟜递素材,天知道这个小竖子会借机掀起多大的浪。他就是底子再厚也禁不起这么割肉啊。

嬴成蟜本就没打算拜下去,见嫪毐阻挠之意十分坚定,便也就从容地收回了手,拢着嫪毐往帐外走:“还是长信侯你大人有大量,你放心,等会儿我一定好好罚他。

“子任,子任!有正事就寻你不见,快快快,替本公子送送长信侯,稳着点。”

要不怎么说糖衣炮弹哄人呢,嫪毐直到被张苍好声好气的哄上了车才惊觉自己吃了大亏。

李信出言得罪了他,他不敢受嬴成蟜代赔的礼,可他从始至终也没得到李信的赔礼道歉啊。

那个叫张苍的家宰虽然好声好气地把他送出了营,可那本就是他应该享受的待遇。

所以仔细算下来,他这会算是被李信白放了大嘲讽!嫪毐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思越亏。自打他出卖尊严以来,何曾吃过这等大亏。秦王倒是因为他私下贩纸有过,可后来的补偿也是异常丰厚。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的嫪毐怒而对驾车的仆役怒喝道:“转道,去咸阳宫!”

他必须得把场子找回来,不然他过往数年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要全毁了。车夫哪里敢违拗他,连抖缰绳调转车头向咸阳宫疾驰而去,只是在心中暗思主君原就看长安君不顺眼,再加上今日之事,定是要闹出不小动静。同一时间嬴成蟜拿起了几张放在自己桌案上的纸质文书,卷成一个空心纸筒啪啪啪往李信头上连抽了三下。

“好威风,把王太后的宠臣,堂堂的长信侯都驳得哑口无言,但凡你们把他说赢了能给咱们今日的餐食中加块肉,那我肯定什么都不提。可半点好处没挖着,只有嘴巴痛快,咱们还得提防他暗中使绊子。“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为将者,需有静气。逞口舌之利有害无益,是非多从嘴中生,闭好这张嘴至少能省一半的麻烦。蛰伏己身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我上次和你们讲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亡时都说懂了。结果事到临头还是过分在乎这一城一地的得失。”嬴成蟜是越说越气,李信脑袋敲起来声音又清脆,于是手中纸筒如疾风骤雨般落下,都敲出节奏感了。

结果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下来,嘿,李信你小子怎么还不服不忿的,脑袋昂那么高做什么?说错你了!

嬴成蟜捏了捏手中已经变瘪的纸筒,忽然就泄了气。而李信也趁机出言道:“长安君所言固然有理,然末将不敢苟同。两军对垒与声名乃是不同之物,按长安君过往所授也当用不同之法。“两军对垒只为求胜杀敌,所以无论用何种方法计谋,只要能取得胜利,便万事大吉,无人能够置喙。

“声名却是日积月累之物,好比美玉。一旦有瑕,则人皆看瑕而无视其余,因此不能有丝毫损伤。凡有人欲指污为瑕,必以锋刃相对,使其不敢再生此念方为上策。

“末将造次行事惹君发怒,确是末将之过,愿意领受军法。”赢全也跟着躬身请罪道:“此事我也有言行失当之处,愿与李校尉同领军法。”

章邯还是保持闷葫芦不说话的状态,但默默和嬴全站到了一处,同样摆出了请罪的姿势。

梁茂脑筋粗心思浅,不明白为什么帐内的形势气氛突然就变这样了,但他知道李信等人都是一个顶他十个的聪明蛋,跟着做绝不会犯大错,于是也十分乖觉地随了大流。

眼看连梁茂这个头号心腹都"倒戈相向",嬴成蟜是真一口气梗到嗓子眼,既咽不下又发不出了。

只能说这年月的价值观与他所秉持的差异太大,时人对好名声的追求在赢成蟜看来都有些病态了。

平原君赵胜因为没有惩处嘲讽隔壁跛子的美妾,于是门客认为他喜好美色而轻慢士人,很快跑了一大半。

直到平原君动手斩下那个嘲讽隔壁跛子美妾的头颅,亲自登门献给跛子并向他道歉,门客们这才陆陆续续返回。

而嬴成蟜只是心中还存着人人平等,只是分工不同的念头,行为处事中少有时下贵族高高在上的傲慢,诸如礼贤下士,抑己贵人,品行高洁等标签就不要钱似的往他脑袋上加,大有把他变成战国第五大公子的架势。有了好名声之后章邯这个未来的秦墨矩子只因他一句话就自带干粮来投奔他,李信这个将种也表现得十分温驯服从指挥。名声两字中蕴含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这股看重名声的风气发展到两汉,直接导致了士人群体高企不下的自杀率。嬴成蟜记得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在两汉时期如果想要整死一个找不到污点的琉璃球士人,可以罗织罪名,然后用配合调查的名义把人抓进监狱,紧接着只需等个三五天的功夫,人就会咔一下自杀了。嬴全与李信之所以言辞一个比激烈,梁茂甚至生出过把人撬死在这的想法,都是建立在整个社会对名声的病态追求上。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条通行规则,就决定李信等人不可能对嫪毐针对赢成蟜的讥讽言语无动于衷。

当然,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赢成蟜对佐弋军的掌控力度不足,尤其是尚未完全收服李信的现状。

论挑衅力度,嫪毐今日对他说的话再翻十倍也比不上丞相送给司马懿的女装和胭脂水粉。

可司马懿就是能摁住手下欲要出寨迎敌,还以颜色的将领,按部就班地结硬寨打呆仗。

要是他对李信有那样的掌控力,李信即便出言反驳,也得先看看他的脸色。可惜啊,世界上大部分人才华是与脾气成正比的。李信这麻麻赖赖的傲脾气,只能下水磨功夫慢慢盘。他有些不甘心地捏了捏手中已经变得扁扁的纸筒,指着李斯骂道:“好好好,你素来是最有道理的。本公子也同你讲道理,以下犯上,最重可至村…”“将军!”

“长安君……”

“公子!“

嬴成蟜目光从求情的几人身上扫过,倏地转怒为喜:“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本公子有那么不讲理吗?但你们刚才都说了愿同担罪责是吧?“那好,这个月全军再多三次夜间拉练,由李信你的前军殿后做收容。此言一出,顿令帐中四人的脸色都成了酱色,李信尤其差,与锅底黑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如今一月四次的夜间拉练就够磨人的了,结果这就差点翻了个倍?嬴成蟜所谓的夜间拉练,即夜间紧急集合+武装长途越野的合称,放在后世属于十分普通的训练科目。

可这年头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营养摄入不足导致十人中有超一半人患上夜盲症,剩下那两三个漏网之鱼也只是勉强视物而已。所以营啸才会是如今治军的大敌。

试想一下,身处前线,精神紧绷着,敌人可能随时发动夜袭。本来就睡不着,身边的袍泽晚上磨牙声大些都恨不得想掐死他。但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抱着脑袋祈祷自己快睡过去,睡过去就没事了,结果这时候不远处却忽然传来很大,且意义不明的动静。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又混在一起无法分辨,为了自保只能不分敌我,把一切敢于近身的人都杀了。

没有战争威胁的后方驻军要好些,但也好得十分有限。在电灯被发明出来之前,黑夜就是恐惧与未知的代名词,足能将人吓傻逼疯。

佐弋军的伙食在嬴成蟜上任后伙食水平急剧提升,全军的夜盲症得到了极大缓解。

第一次夜间紧急集合前也做了提前告知,嬴成蟜还派出自己的心腹,在每个营帐前点起火把蹲守,可饶是如此,非战斗减员也高达四成。扭伤了脚,磕到了头,迷糊间把同袍当敌人进行厮打的都是小问题,最离谱的是有人趁乱摸到了伙房藏起来,直到第二天天明才被发现,发现时处于吃饱喝足状态睡得正香。

当时所有人都劝嬴成蟜中止这个训练科目,毕竟一支军队遇到夜袭营啸的概率太小。要是真遇上了,那结局也只会是全军覆没,编制取消。为百分之一的概率付出将近半营伤兵的代价,实在是过于惨烈。但赢成蟜坚持继续,尉缭闻讯后也来了一次,视察情况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营中住了几天,直到嬴成蟜第二次夜间紧急集合完毕。于是这个科目也就坚持了下去,并在嬴成蟜的操控下逐渐加码。最开始是只要衣着完整,人员到齐无伤亡,然后加码到轻装携带武器,直到最后的全副武装转移行军准备。

终极模式为夜间拉练,要求在两通鼓内重装集合完毕,然后进行行军,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

夜间拉练这个训练科目的标准刚进行下发的时候,全军也是哀声遍野,那些因嬴成蟜没有架子而放松谈话的兵卒甚至一度搞起了道路以目,单看眼神便知道骂得十分难听。

令梁茂浑身上下的筋都绷紧了,生怕嬴成蟜在下营时被突然蹿出来的人给撬死。

这次尉缭也听说了,但没有来。嬴成蟜便带着亲兵主动殿后做收容,同样的装备,同样的补给。

一路上掉队的,迷路的,还有意志不坚定想逃跑偷懒的,通通被嬴成蟜收容。

嬴成蟜带着不到五百人殿后,一路上却收容了近两倍的散兵,最后出现在目的地时却是队列整齐唱着歌,辎重车上的行军识字牌一块未落的状态。嬴成蟜小露的这一手不仅让全军对夜间拉练这个新增训练科目的异声顿消,还让他的亲兵身边顿时长满了人。

全都是试图偷师的。

夜间行军都能获得如此效果,白天还了得?如今谁都知道等着长安君再长大一些,佐弋军就会随着他出去征战。今日多学一些未必能立功受赏,但活下来的机会肯定能多些。更何况对拼杀勤勉上位的中低层军官们来说,这种提高组织度和单兵战力的方法已经足能传家。

李信是其中最活跃的。如今的他距离指挥决定一场战役还很远,但与战术可是面对面贴着。

不久后,以李信为首的佐弋军高级军官收到了主将下发的练兵十八条小册子。

从被褥兵器摆放位置、间距、方向等培养纪律性的小事开始,一直到后勤军需调动,士气鼓动,伤员安置等善后事宜完毕,把夜间拉练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已然把练兵十八条给背得滚瓜烂熟的李信能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前军不会是夜间拉练中最差的,唯独对收容这个活如避蛇蝎……因为收容那就不是人干的活。

散兵肯定是因为跟不上才成为被收容的散兵。速度、食物、淡水都好解决,唯独跟着消散的心气是个大问题,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秃。这一点赢成蟜没法教,也没人能学会。

因为以嬴成蟜的身份年纪,只要愿意跟着大部队一起用脚丈量土地,跛子也能把拐挥出残影。

所以收容这个活一直是李信几人抽签决定的。上个月章邯点子背连着来了两次,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催老了两岁,怎一个惨字了得。而听将军的意思,李信是要包圆接下来七次的收容,罚得是相当重。不过没人再出声讨饶或是求情。

跟着这位主将数月,他们早已知道了军令不容违拗的道理。更何况在赢全等人看来,虽然这月多了三次夜间拉练,可李信惨得要包圆七次收容,心中瞬间就平衡了。

嬴成蟜扭头就看看到了嬴全在冲着章邯使眼色,那股子幸好有人比我惨的得意劲蹭蹭往外冒。

也就是李信现在还深陷包圆收容任务的悲伤情绪中,否则依李信的傲气多半要给幸灾乐祸的赢全一拳狠的。

嬴成蟜也懒得管属下间的小竞争。军队作为暴力组织,竞争是其天然属性,一团和气反而坏事。

所以只要不伤及根本,随便折腾。

不过赢全想要看李信笑话的愿望多半会落空,毕竞这近两个月的晨间折返跑可不是白跑的。

章邯倒霉就倒霉在前期连续抽中两次,到了李信这只会越来越轻松。不过他没有戳穿,一来是因为进步总是要让他们自己去发觉才更惊喜。二来李信终究是得罪了嫪毐这个当红炸子鸡,总要罚得重些才好糊弄过去。嬴成蟜将袖袍一卷,开始赶人:“长信侯都走了,你们还留在这干吗?让我请你们吃饭啊。”

等着众人忙不迭退出,嬴成蟜坐回主位,努力托平手中已经皱皱巴巴的纸张,开始思考怎么向哥哥要军费。

打仗归根结底打的是后勤,饭都吃不饱就别指望着让人给你卖命了。更何况他如今是在打造一支强军,耗用就更是恐怖,四千人耗用快比上六千人,全靠他哥大开后门与师傅保驾护航才没断顿。不过一直这么干也不是办法,嬴成蟜想着得找机会把豆腐给弄出来,那可是优质植物蛋白,比常规的动物蛋白容易获取多了。然后就咬着笔头写报告去了,豆腐随时都能弄出来,下月的军需物资还是落袋为安比较好。

结果奏章刚刚写好还未蜡封,梁茂就扣门入内:“主君,黄门侍郎赵高驾车来了,说是王上召您入宫。”

章台宫。

嬴政一见弟弟便笑着揶揄道:“成蟜,长信侯弹劾你虚报军帑,耗用无度,你怎么看啊?”

嬴成蟜一怔,旋即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垂头作小心恭敬状的赵高。这就是你和本公子说的急事?急得我衣服都没换一身就来了。嬴政便笑着打圆场:“不怪赵高,是我想看看你戎装是何模样。如今看来,端的是英武非凡啊。”

“戎装见驾,到底不恭。"嬴成蟜轻轻地点了一句便把事情揭过不提。他真是太难了,为臣的界限要守住,他哥偶尔冒出来的小巧思也要保护好。所以气就全撒在嫪毐身上吧。

嬴成蟜冷哼一声,愤愤道:“臣站着看。长信侯刚归咸阳,才去过臣营中一次,便说臣虚报军帑,耗用无度,这耳目也太灵通了。“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臣亦告长信侯以权谋私,收受好处,此次随兄长告祭宗庙的阅军有名无实,说不得会引来祖宗们降责呢。”所谓阅军,是秦国告祭宗庙中的一项仪式。秦国是在戎狄环伺的艰难环境中慢慢建立起国家的。因为早期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多几次战败便有亡国危机,所以那时候的秦王会将每一次胜利都告知祖先,并祈祷祖先保佑下一次作战也能够顺利。华夏人最是讲究有来有往,空口白话即使能要来祖先保佑也觉得心中发虚,但地小国穷,连小三牲都不容易凑齐,献俘垒京观也要靠一点运气。所以就有机灵的大臣建言献策,祖先们都戎马一生,喜爱雄壮军容。天子出征前会阅兵,咱们可以用最为勇猛的军队在祖宗面前进行阅兵,祖宗们看了定会高兴。

这种原是为了节省开支的取巧行径加上时间滤镜后成为传统仪式的一环,只不过也变成了只有象征意义的样子货。

简拔最为勇猛的军队和将领进行演练检阅的过程早已荡然无存,通行做法是用宫卫充数。

作为戍卫王上的军队,哪怕宫卫实际作战能力并不是最强,也没人闲得发慌去触这个霉头。

嬴成蟜这种有心钻空子的除外。

嬴政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弟弟可以明白他的意思。如今负责统率宫卫的卫尉竭与负责掌管车马中车府令竭都是嫪毐一派的人,咸阳势力盘根错节,相互制衡,嬴政又有意控制自己不外出,因此这两个重要职位被嫪毐的人占据着问题不大。

可告祭宗庙是要去雍城的,那是嫪毐经营多年的大本营,身边再全是嫪毐的人就不合适了。

至少阅军不能是宫卫。

宗庙就那么大点地方,并不好带人手。

他原本还愁怎么把宫卫给换掉呢,嫪毐就上赶着给他送理由,弟弟也深谙他的心思,直接把话给接上了,怎么能让他不欢喜啊。要说对军队的信任,他现阶段最信任的肯定是弟弟啊,他的目的就是让弟弟如今率领的佐弋军取代宫卫,陪同他前往雍城。嬴政离开王座,大踏步走到嬴成蟜面前,一把勾住他脖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既敢这么说,肯定又是有了主意,快同我说说。”赢成蟜佯装不满地撇撇嘴:“兄长既然这么问,心中定然也是有了主意,为何不是兄长先说?”

嬴政勾着赢成蟜的脖子往下压:“因为我是你兄长,说不说?”嬴政的力气早在刚归国时嬴成蟜就有领教,虽然他已不是幼时的绝非一合之敌,但也没兴趣自讨苦吃,当即丝滑转向,连声告饶:“说说说,我这就说。兄长,阅军的简拔标准是国内最勇猛之兵,我觉得宫卫太弱了。“长信侯既然弹劾我虚报军帑,我也想证明一下清白,让长信侯见见我把军帑花在了哪。”

嬴成蟜扭身一旋,摆脱了嬴政的"圈禁",姿态恭敬地俯身下拜:“臣有意追比公族前贤公子疾,为大秦刃端。数月练兵稍有所得,愿与宫卫比试较艺,争一争这阅军之位。”

这段话赢成蟜已经在心中排练了数遍,所以说出来十分流利。领导花了钱是要见效果的,而没有比急领导之所急,把阻碍扫平更好的效果。

而且他大概率和嫪毐犯冲。无论是原历史线,还是这一世。依秦律,非军功不得封侯,强如吕不韦一手把他爹推上了王位,也得去捏爆了东周国那个软柿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封侯。而原历史线上的嫪毐封侯相当耐人寻味,他从未有过征战的记载,而是在公子成蟜叛乱被平定的当年获封。

所以史学界大多猜测嫪毐是因为平定公子成蟜叛乱而被封侯。嬴成蟜如今也基本相信了这个观点。

对于这个原历史线上干掉自己的人,嬴成蟜自然是巴不得把他埋土里,再在坟头上使劲蹦几圈。

嬴政笑容愈发盛开,欣慰地把弟弟扶起,顺势拉了他的手道:“宫卫虽然贪墨成风,但近些年抽调了许多边军强手。你练兵还不到半年,要不要我调人帮你?”

“调人?调谁?"嬴成蟜疑惑发问,他并不是真要人帮,而是他很好奇他哥现在还能从哪抽出人来帮他。

蒙骜、蒙武父子两在前线,蒙恬、蒙毅两兄弟负责章台宫宿卫,就连蒙嘉这个蒙骜的侄子都负责着他哥最核心的车马,已是把蒙家这个铁杆给用到了极到致至于他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搁后世都能称一句虐待童工,怎么看都不像能抽出人来的样子。

至于昌平、昌文二君辅正朝堂尚可,军事才能实在堪忧,来了只能添乱。嬴政笑眯眯揭晓了答案:“是我刚从对赵前线调回来的王将军。”“哪个王将军?”

“王翦。”嬴政随口回答,然后又一拍脑门,补充道,“还有其子王贲。”浑然不觉赢成蟜的脸色在某一瞬间变得精彩无比。夭寿啦!不是,这对吗?

《千字文》中言:“起翦颇牧,用兵最精。"因此后世将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合称为战国四大名将。

作为大秦统一六国的具体实施者,王翦一人灭赵、燕、楚三国,其子王贲灭魏、齐两国,嬴成蟜早知他父子二人会脱颖而出,但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Duang一下砸他面前啊!

让王翦给他打辅助?不是,他何德何能啊。“他父子二人攻赵颇有功劳,蒙老将军上疏言王翦用兵很有章法,向我力荐了他,我便召他父子二人入京一见。“嬴政冲着嬴成蟜眨了眨眼,内里是嬴成蟜熟悉的光芒。

赢成蟜用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回神,不动声色道:“杀鸡焉用牛刀,利器还是藏在鞘中威慑力才最大。兄长还请安坐,待弟建功扬我大秦威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即使没有他刚刚没有提出与宫卫比试,他哥也一定会找机会把卫尉竭这颗钉子给拔了。

而填上这个卫尉一职的将会是王翦。

他不清楚原历史线上有没有这一出,但他现在能够肯定,他哥定然是受了他的刺激,准备对嫪毐的势力日削月割,逐步蚕食了。就是这一上手便瞄准了卫尉竭这个核心,也是很有他哥的个人色彩了。于他而言又是高强度的一关。

他现在有充足的信心在比试中拉爆宫卫,只是依他哥意思拉爆还差点意思,最好是打稀碎。

让他哥能拥有宫卫如此费拉不堪,岂能护卫寡人安全的借口撤换竭,让王翦补位。

这就得仔细谋划一番了。

当然,在此之前有必要把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引出来。他哥身为一国之君可是个大忙人,要是今天不抓住机会说,就只有天知道下一次仅有他们兄弟两人的私密谈话是什么时候了。于是等着嬴政打发赵高去吩咐膳房准备肉夹馍后,嬴成蟜跟在嬴政身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兄长,那嫪毐不是去了势的寺人吗?可我今日见他,看他须绒颇盛啊。”

嬴政脚步一顿,嬴成蟜装作要撞上却硬生生刹住车的模样,好半天才“快生生”地问道:“兄长,我是说错什么了吗?”“哎呦!"嬴成蟜用脑门硬接了嬴政一记弹指神通,作为补偿,他收获了嬴政不带丝毫感情的解释,“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着实该打。“嫪毐不比他人,是成年后才去势入宫,有些须绒不足为奇。下次再敢说这种混账话,我便告诉韩母妃,让她好好收拾你。”赢成蟜捂着额头,一脸敢怒不敢言地答知道了,心中却是欢喜不已。他其实很清楚男子发育完成前去势和发育完全后去势呈现出来的面貌有很大不同。

那北宋末年的六贼之一的童贯也是因在成年后才去势入宫,在史书上的面貌描述是有一把漂亮的大胡子。

他甚至还知道因此时的去势方式是只去蛋不去根,手术的不彻底性使x功能有恢复的可能性。

东汉有个名唤栾巴的宦官就是突然“阳气通畅",在放外任后正常娶妻生子,其子栾贺在汉末官至云中太守。

东晋时的葛洪也因此将栾巴写入《神仙传》中,让他进入道教神仙体系享受香火供奉。

嬴成蟜只是想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点一下他哥。毕竟就他哥和赵太后那既爱又恨,互相伤害的母子关系,可以说谁在他哥面前揭露赵太后与嫪毐的私情,谁就得死。嬴成蟜可没脑子坏掉去趟这个雷。

但如果让他哥最后不得不知道这个消息,后果同样会很严重。火山积蓄了多久,喷发出的岩浆就会有多汹涌,多炽烈。所以他只能佯装不解,点到为止。

从他哥方才的反应来看,明显是起了疑心。而且在他点之前就起了疑心,他算是当了催化剂。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尽管嬴政已经极力压制怀疑,不现怒色,想好好陪弟弟吃个饭,但嬴成蟜这顿饭还是吃得战战兢兢,食不知味,生怕他哥突然爆发把他给劈两半截。

所以最后一个肉夹馍下肚,嬴成蟜便打了个饱嗝,借口要想找收拾宫卫的办法脚底抹油开溜。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赢政连他半片衣角都没摸到。看着弟弟跑路的嬴政坐在位置上直运气,好一会儿后才痛苦地闭上了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蒙毅。”

“臣在。”

“你带一队信得过的人去好好查一查咱们长信侯入宫前的底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