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1)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咸是佐弋军的一名什长,经常被自家婆娘骂懒散不求上进,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的那种,声音大到仿佛能把他的耳朵震聋。当然如果他能更进一步,升为手底下管着五十人的屯长,每月给家中多带回一些钱米,妻子的性情必定会瞬间变得温柔小意,那仿佛能把他耳朵震掉的嗓门也会匿迹潜形。

可他也真的没有办法。

佐弋军虽然顶着君王近卫的名头,每月有固定的钱粮拿,听上去十分唬人,实际上论性质连三线戍卫部队都比不过。

上战场杀敌立功受赏的机会无限趋近于零,所以升官讲究背后有人,论资排辈。

他祖上八代皆籍籍无名,大概率得熬到胡子发白才能获得一个安抚施舍性质的屯长之位,拿到两三个月的屯长粮俸就得滚蛋。至于花钱走通关系调去前线,凭真本事一刀一枪赚个前程,咸更是想都没想过。

因为若是真上前线博前程,,以他的三脚猫本事就算长九个脑袋也不够对面砍的。

安心当着佐弋军的什长混一份能养家糊口的钱粮就很好了。偶尔上头的百将、二百五主贪得狠了,需要安抚下面人的时候,还会从指缝中漏些好处给他们这些小什长,家里能趁机打个牙祭,日子不说比下有余,但也过得下去。

所以咸日常应付妻子的话是知足常乐,我这佐弋军的什长虽然只是栗米大点的官,咸阳城中的麻雀都比我这什长多,但好歹能吃上饭啊。实在被念叨得急了就会开始嘟囔早知当初就赖在娘胎里不出来,死了算了,也免得受这人世间的磋磨,那巫师嘴里全没有实话,只是为了骗钱骗粮。说起来咸的出身还带着些传奇色彩。

咸的母亲在怀着咸时虽已足月,可咸愣是没有出生的迹象。把咸的父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连找了三个有名的产婆,可都说是腹中胎儿不喜欢动弹,再等上一阵子兴许会有转机。于是咸的父亲只能按下性子继续等待,然而又过了一旬,咸还是稳在腹中。把咸的母亲折磨得够呛,迫于无奈想到了吃催产药的法子,但这个方法危险性极高,稍有不慎就会一尸两命,咸的父亲因此极力阻拦。孩子都是讨债的,生下来无论男女总要到五六岁才能使唤,想要出大力,非得等到十四五不可。若是中途有个头疼脑热,生疮害病,就全白养了。哪里比得上妻子是个现成的劳力,而且万一妻子也跟着去了,他再娶新妻也会变得很困难。

夫妻两正僵持不下时,屋外来了个游历的巫师讨碗水喝。一脑门官司的咸父本欲把人赶走不搭理,却又因为一念之善把人迎进了家门。不仅给巫师的葫芦都灌满了水,还给巫师准备了一碗栗饭。席间巫师见咸父一脸愁眉不展,因此问咸父为何时犯愁。咸父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烦恼说了,那巫师听罢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只需小施几手,便可立见成效。”

话中是满满地笃定与自信。

咸的父亲急忙将巫师请到了屋中诊治妻子。咸从母亲那听到的故事是那巫师只把手放在母亲肚子上摩挲了两圈,又说了句,“闲且富,闲且贵,生来有福不用忙,快快出来,莫要再折腾你的母亲了。”

他便乖巧地出生了。

因那巫师的一句话,咸打小就被人调侃有富贵命,咸也真诚地期盼着。可盼望着盼望着,父母先是出钱给大哥谋了个城门卒这样轻省又有油水捞的好位置,又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小妹做了一位富商的续弦,过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生活。

唯独他排行老二,爹不疼,娘不爱,跑断了腿,口水说干好几次,才补进了佐弋军中,凭借苦劳在年近而立时熬出什长的位置。所以咸也就不期望了。

父母养大了他,他会感恩孝老。但父母一碗水端不平,他也便先顾好自己的小家。

咸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无波的过下去。直到佐弋军来了个长安君这个新主将。

咸从前也听说过不少这位长安君幼即聪慧的故事,不过因其人在上任之初从不来军营巡察探看,连敷衍都欠奉,佐弋军中很快有了这位长安君只是来走过场镀金的传闻。

毕竞长安君乃是一等一的公族子弟,佐弋军这尊小庙容不下他这尊大神。不过是因为年纪小,王上也不好把他骤然拔擢到太高位置,这才拿佐弋军这种君王近卫给弟弟镀金当跳板。

这位信誓旦旦要效仿公子疾在军旅上开创一份功业的长安君定然会在年纪更大一些后直接披戎装,统领边境强军上战场。传这话的人太多,咸也就信了,安安心心地跟着上面的屯长、百将混日子。直到那日校场点兵。

人人都以为是那位长安君被王上训了,所以不得不点兵聚将走个过场。但那位长安君在所有人到齐后命人抱出了两摞厚厚的账本。而根据长安君属下重新整理的账本,佐弋军屯长及以上的军官有近七成获得了贪污受贿的罪名,脖颈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小半个校场。再之后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人员调动。

咸的直属上司全体空降,换成了长安君带来的人,还有部分什长因为日常克扣兵卒粮食,索要贿赂,但因为手底下管的人太少,累计金额不足以致死,所以只是缴纳罚款,被罚去做城旦舂了事。

咸因为头上那几位贪得狠,很少与他分润,加上稳定军心的需要,幸运地逃过一劫,但还是背了一个胁迫从贼的过失。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咸回想起那段日子还是觉得小腿肚子直转筋,走路像是踩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不说,也许下一步就会掉进大冰窟窿里但老话说得好,风也好,雨也罢,一切都会过去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佐弋军因为纠察贪墨而引发的震荡在长安君发下大笔津贴后迅速得到平息。

尤其是当兵卒们得知这些津贴是从军官们被抄没的家产中拿出,如数补足他们历年克扣时,许多嘴上没把门的甚至喊出了长安君延年百岁的感激口号。兔死狐悲,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的紧张心态瞬间为之一空。都是他们的钱,上头却拿了七成,难道还要他们这些只拿了三成的人视他们为同类感激他们吗!

依咸看,也就是长安君这钱发得迟了些,要是在校场点兵那日发,兄弟们非把那些家伙生撕了不可。

但也只是想想。毕竟未定罪就不能抄没家产,更甭说从家产中截留部分发给他们了。

咸把手中陶罐换了一只手提着,迎着没有多少温度,但看起来极为明亮的日头,忽地觉得心心中多了不少盼头,积年形成的思想钢印似乎形成了动摇。如今军中在传的话变成了长安君以后还是会上战场的,但长安君好强,王上也不愿偏私,所以让长安君拿他们佐弋军练手,训练好了挑出其中佼佼者当长安君建军的班底。

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而且这次不像上次是道听途说,咸是亲身经历体会过的。就他们李校尉的出身和训练强度,还有上次他去百将家联络感情时,醉酒的百将似有意似无意吐露出的内幕消息,都让他能感觉到这次的消息应有七八分真。

如今国中的态势是野战军比戍卫军吃香,相熟的袍泽已经被流言催得动了心思,想要去走一走百将的门路,希望将来抽兵组建新军时能被带上。上次全军比武,他在挖掘无烟灶比试中得了头名,夜间行军也得了第三,李校尉还专门问了他的名字。

长安君如今才十四,想要组军上战场至少还要一两年。如果他能在这期间把击剑和搏击之术练起来,将来在战场上未必不能建功。而且这段时日反复练短跑冲刺和长途行军,他脚底老茧都厚了一层,将来在战场上即便打不过,逃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咸一边想着,一边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里中。里监门是个头发胡子都很稀疏老者,正合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这摇椅是长安君在魏国时为了取悦夫人所制,还有个雅致的名称叫美人椅,随着长安君归国声名大震而在咸阳城迅速流传开来。上有所好,下必附焉,成为风尚后到没人说什么胡坐不雅了。老者睡得太香,以至于咸喊了两声才悠悠醒转,睁眼一瞧是咸,忙不迭赶来开门,口中连声道:“怪我怪我,这日头太好,一时不察就睡了过去,没等太久吧。

“你们不是成天都在搞训练吗?今日怎么有空回来?长安君准了假?”咸一面扬起"真诚热烈”的笑容应付老者,一面不着痕迹的护住手中的陶罐,避开老者的打量。

虽说这里中都是相识多年的老邻居,彼此间关系很是不错,但现在日子都过得清苦,他绝不会糊涂到把好不容易从军中带回,给妻子儿女补身体的肉食分给这个老酒鬼。

再说他第一次动用什长待遇从军中往家里带肉食时没经验,忘了用荷叶给瓦罐封口,又正值初秋,被这个老酒鬼嗅到了味道,可是挨了这老酒鬼好一通编排。

都说他贪了军中的东西,指不定哪日就要做了刀下之鬼。他也就是看在这老酒鬼是看着他长大的份上,这才没有提着刀上门讲道理。见咸将陶罐护得很紧,老者也只能悻悻地收回了目光。要是以往他还能厚着脸皮讨两筷子,可如今是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也得罪不起咯。

过了里监门这道难关,咸十分顺利地站到了家门前。院门大敞着,一双儿女正在费劲地使用着比他们人还高的扫把与铲斗,清扫着院中积雪。

儿子还是很有担当的,作为兄长用着更加难以控制的扫把,一声不吭地跟在女儿身后收拾残局。

这样的场景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他觉得疲劳顿消,觉得自己累死累活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咸近些时日已经被训练出了肌肉反应,极轻的脚步令儿女都未发现他已至近前。

直到他握住了儿子手中的扫把:“别扫了,等会阿父来扫。”“阿父!"咸的长子雀当即放开扫把,兴高采烈地往他身上扑。咸生怕这逆子脚下打滑摔出个好歹,赶紧把人给抱到了怀中。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原本乐滋滋玩着铲斗的女儿芽也快速跑了过来:“阿父阿父,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咸就是再能干,那也只有两只胳膊,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拎着装肉的陶罐已是极限。

想要去抱女儿吧,又怕手中陶罐摔了,刚才儿子那一下可是让他心有余悸。偏抱着的这个混小子在此刻毫无长兄担当,对着女儿就是一通挤眉弄眼,那种我有你没有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眼瞧着女儿瘪嘴欲哭,咸顿时慌了神,把陶罐倒腾了一下准备蹲下身去抱女儿。

就在他小心把两个小家伙全部抱起之时,灶房门呕的一声被打开。一个穿着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脸庞瘦削,手上还有着不少冻疮的女子把手上的水珠在围腰上擦尽,眼神不善地盯着父子三人。一句话都没说,却将家庭地位彰显无遗。

咸能明显感觉到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家伙瑟缩了一下,然后自发地顺着他的腰向下姑蛹。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逃脱似水的母爱。

“你两个小讨债的,还不快从你阿父身上下来!说了多少次,你阿父腰上有伤,禁不住你们这么闹腾!”

雀与芽顿时禁若寒蝉,不约而同改姑蛹为滑,瞬间脱离怀抱,十分殷勤地继续扫雪大业。

忙于训练近两月没回家,还没享受够儿女互动的咸忍不住弱弱解释:“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然后挨了一记眼刀的他老实闭嘴,走到灶房前,把陶罐递了出去。孟眼神和缓不少,但嘴里说得却是:“你还知道回来,老娘还以为你死军营里头了呢。我和你说,你要是敢死……诶?”孟敏锐地感觉到了手中陶罐的分量不太对劲,几乎有以往的两倍重,发出惊疑语句的同时向丈夫递了个询问的眼神。丈夫是同她说过长安君成为佐弋军的主将后定下了不少新章程,身为什长的他每月有一次以成本价购买军中肉食并外带的机会。佐弋军因为采购量大,而且每次都结现钱,附带长安君名声作保,城中商贩抢着成为供应商,成本价与市面上相比要低出不少。而且佐弋军校场上还有几十个人头还挂着,另外一溜数算好手死死盯着账目,想抓典型升官。

所以也没人敢在当前触长安君的霉头,行之前的旧事,咸每个月的钱粮都能如数拿到手,孟也就默许了丈夫每月归家修沐时带上一份肉食。她吃不吃无所谓,关键是孩子长身体耽误不得。再说这肉是长安君许下的,吃起来可比以往那些安心得多。小孩子最会看大人脸色,眼看母亲已经没那么生气,父亲手里又提着他们最爱的陶罐,当即放下手中的工具,悄悄咪咪摸了过去。芽挤到两人中间,双手捧住陶罐,像只小狗一样转圈圈,即便用干荷叶和草绳封了口,她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但还是满脸希冀满足的神情,仰着小脸看向咸:“阿父,今天是什么肉啊?我能用汤蘸饼吃吗?”雀迫不及待接话道:“当然是猪肉啦,猪肉汤蘸饼最好吃了。阿父带回来猪肉都没有腥气的!”

孟气不打一处来,给了这两个跳腾的小家伙一人一下,叉腰吼道:“不年不节的吃什么饼!老娘看你们两个像饼!”又一人给了一下,把两个好似霜打了的小家伙赶了出去,然后伸手把丈夫拉进了灶房,把门关上又透过门缝确定无人偷听后才狠狠拍了咸两下,眼含泪花道:“你这死鬼,如今每月如数领钱领粮,如何还去做那勾当,非要我和孩子去给你收尸才甘心么!”

前阵子里中传丈夫贪墨时她可是悬着心好些天没睡着,白日里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同那些议论的对峙互骂。

“家中现在还有些钱财,你快给人送回去,咸阳城中人人都说长安君宽厚,你把钱送回去后再上告,应该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咸刚开始被妻子拍了两下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妻子这一连串话说下来,还有看到妻子颤抖的指尖,这才意识到妻子误会了。生怕妻子被吓出个好歹的他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你想哪去了。只是后日我们要同宫卫演练,争夺阅军之位,所以长安君今日下令劳军,菜就剩得多“我得了机会申请了休假,所以多得了些。不过也只多得了些汤,肉却是有数的。”

孟顿时转悲为喜,她听不懂丈夫口中的演练,阅军,只是单纯地捧着罐子高兴:“肉汤味道也好啊,吃了也长力气。你别愣着了,快去帮我找个小点的罐子来。”

“找小点的罐子干嘛?”

“当然是把多的肉汤倒出来藏着,你一月钱粮才多少,还想一顿吃完不成?“正好最近天气冷放得住,省着点吃说不定能吃到开春。雀和芽最近养得嘴都刁了,以后做菜羹时放上些,他们也能爱吃。”“诶,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找啊。”

“哦哦,我这就去。”

等着咸配合妻子做贼似的藏好了肉汤,额上竞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感觉比挖壕沟还累。

而孟满足地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点在舌尖肉汤的浓烈味道,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你们那个什么演练,多久能搞一次?”要是搞得频繁,丈夫又能每次卡着点休假,那家里说不定全年都能有肉味。又道:“我在嫁进来前就听说你是天生富贵命,如今也总算是锅边的油渣一一熬出来了。要不你去把名改成闲吧,说不得将来真能富贵呢。”是的,咸的真名应该为闲,应那巫师话中的闲且富,闲且贵,生来有福不用忙。只是家中无一人识字,后来就被误写成了五味中的咸。咸苦笑,眼中闪过些黯然:“哪有那么好的事,这次是对上了宫卫。”那可是宫卫,纸面数据上的天下第一军。

虽然最近练得很苦,他觉得自己和弟兄们未必会比宫卫差,但没真正对上之前,心里难免发虚。

想来长安君也是这般,否则也不至这么高规格的犒赏全军。孟最是见不得他这支吾的模样,又知道丈夫最近总把纪律挂在嘴边,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干脆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又不是真刀真枪,你却怕个甚?“你一回家就说长安君如何如何了得,李校尉何等勇武,即便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呢。”

末了又沉声道:“咱家也吃了长安君那么多肉,总得还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是要还的。当出力还不上时,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出命。

这是当下朴素的价值观,也是夫妻两深知,但却默契揭过不提的话。天知道哪天长安君就会抽人组建新军,甚至以长安君的受宠程度,直接把佐弋军成建制的带出去也不奇怪。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孟又一次拉开了灶房的门,任冷风呼呼灌入,把心不在焉在玩雪的儿子叫到近前,从怀里摸出两个钱递过去:“你阿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拿上壶去外头给你阿父打一壶酒。”

咸想了想,叫住了儿子,又摸出一个钱给儿子:“我记得卖酒那家隔壁有卖糖的,去买一个钱的糖和你妹妹一起甜甜嘴。”雀高兴地蹦了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小雀鸟。雀奔出院门的时候,芽也一步三滑地跟在哥哥身后奔了出去。吃糖是一件很奢侈的事,芽信不过自己的哥哥,觉得自己不跟着去肯定什么也吃不到。

“你们两慢着点跑,别摔了。雀,牵好你妹妹!冲着两人的背影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后,咸看向妻子:“雀和芽身上的衣服似乎都很新啊,是哪来的?孟已经转身回了灶房,声音幽幽传来,难辨喜怒:“是伯兄送来的,说是春和秋穿剩的衣服。”

咸顿时想抽自己耳刮子,嘴那么快做什么!兄长受父母偏爱,向来视家中一切都是他的,当初分家时可是闹得不大好看。两家人虽说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也绝对不至于送成色这么好的旧衣过来果然妻子的言语很快追了过去:“从前可没有呢,这人啊,还是得变好,一变好身边的人都会变成好人。”

咸站在院中,吹了许久凉风,终于下定了决心。“孟,家中还有几双不借?”

“三双,怎么了?”

不借是鞋的意思,因为时下生产力低下,所以连鞋都不会轻易借出,以至于将不借固定成了鞋的简称。

“全给我包上,我要带到军中去。”

秦军通常只负责兵卒的军服盔甲,鞋则需要自备,这一点甚至连佐弋军这样的近卫军都不例外。

因为最近佐弋军训练得狠,鞋废得很快,咸回家说了一次,他笃定妻子一定会为他准备。

他赌对了。

而也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妻子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要这么多双不借?”咸沉默半响,说了实话:“我打算分给同什的兄弟穿。他们年轻,很多人还没娶妻,没人制鞋给他们穿。”

又赶在妻子发怒前说道:“我希望咱家身边永远都是好人,所以我决定以后跟着长安君上战场博个前程。今时分他们一双鞋,说不定来日他们就能为我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