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 / 1)

第89章第八十九章

刨除不讲武德的偷袭,冷兵器时代大军团作战的特点大致可以总结为三个:朴实、无华、且枯燥。

这份枯燥能让外行人看得昏昏欲睡,也能让内行人看得津津有味。李牧属于后者。

此时的李牧坐镇中军,站在特意搭建,用来观测军情的望楼上,居高临下将敌我双方情态尽收眼底,很快发出由衷的赞叹:“秦军真劲旅也。”在到来之前他还嫌弃本城守将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明明是兵力要更多的守城方,却差点被两百人趁夜拿下了城池,简直是把国家脸面和军将荣耀都给丢尽了。

但看秦军前进事的秩序井然,上千人如同一人,合阵之中只有细碎的甲胄撞击声。兵卒高昂着头,好似将要出笼的猛兽在做最后的准备,李牧便明白自家之前那场夜战中的溃败并不冤枉。

实在是单兵素质相差太大,已经到了军将素质难以填补的地步。而且他还听说对面那位长安君自幼时起就展露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领军用兵才能,被誉为秦国的后起之秀,眼前这支正在列阵的秦军就是其人一手训练出来的嫡系。

相较于己方守城将领,可能只差了点实战经验。但差的这点实战经验已经能为他带来一场胜利了。李牧已经高兴得用手指轻点着佩剑的剑柄,却偏有人不合时宜地发声中断他的好心情。

“李将军,秦军如此勇悍…“正是原守城将领颤魏巍地说道。他和李牧不一样,他是真被打过,那次夜袭更是令他至今心有余悸,午夜梦回常常汗透重衣。

而且现在顶在最前头的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啊!赵国的改革比楚国要更彻底一些,军队不至于像楚国般多为贵族保护个人利益的私兵,因此也没有楚国那种在作战时优先考虑私人利益,时不时给友军下绊子的坏风气。

但力量决定地位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他要是失了手下这批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兵,将来肯定要被邯郸那些贵人边缘化的。若非此次吃了败仗,他定然是不会同意让自己的兵顶在最前头,承担佯败诱敌深入任务的。

可现今当面的这些秦军,瞧上去比夜袭那次还要精锐勇悍啊!既然提出主意的是李牧,他自然向李牧要安全感。李牧现在就痛恨一点,痛恨这个提出异议的人不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否则一剑下去世界都清静了。

作为一个在朝中没有根基的边地将领,李牧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将军不必担忧,秦军虽然勇悍,但多为步卒与蹶张士,两翼骑兵与车兵寥寥无几不说,还多穿轻甲,显然不是乏于训练,就是底子太差。“只需将军之兵依策佯败,我埋伏在两翼的车兵与骑兵自会分割包围秦军。秦军的剑戈再利,也快不过奔马去。届时必定大胜,也好盖去将军前番失利。”

人不狠,站不稳,领军作战就更是讲究慈不掌军,因而李牧到最后话中已是隐含威胁。

你现在不好好配合我洗刷掉身上大败的罪名,一样会被朝中的肉食者们弃置不用!

因为威胁比劝慰更加直接,所以起效也就更快。李牧刚说完话,满意地得到了身边呼吸声都轻了很多的结果。

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李牧好不容易才团结好内部,统一共识,紧接着却惊讶发现秦军的列阵的速度比己方要快得多。他这边前阵刚刚形成雏形,秦军的前阵就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小范围微调。而且秦军的旗鼓变化并不频繁,说明如此快速的列阵多是兵卒自发形成,中军只给予了少量指导。

不是,这合理吗?

虽然你们人要少些,苛严的军法和军功爵制度也造就了更高的单兵素质,但速度快成这样实在是太超出他的认知了。假使秦国之兵皆似对面秦军一般精锐,恐合山东六国之兵也莫能挡之。李牧哪里知道,这种他带兵十数年都无法企及的组织度,仅仅是靠踢蹴鞠踢出来的。

普通兵卒通过踢球健壮体魄,培养分工协作意识,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什长做队长,培养战略观察和指挥能力;军正当裁判,树立权威;中高级军将贝从比赛中观察挑选人才,最大程度上挖掘整支军队的潜能。日积月累之下便形成了其他人眼中难以逾越的天堑。但李牧知道自己这一仗的意义已经变了,从应付邯郸,最好能为国家争取些休养生息的时间变成了一定要打赢这仗,最好是在战中杀掉那位长安君。年不及弱冠就如此会练兵,将来再长大些还了得!李牧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想到后立刻下令道:“传我将令,私语阵中,不从旗鼓者,斩。先入秦军大营者,赏三十金。擒杀秦军主将者,赏百金!”李牧将令一下,最先破防的却是自己人。

“百…百金!"有人失惊之下差点脚下打滑,一头栽倒望楼下面去。那可是百金啊!

据传秦昭襄王时有一白虎常从群虎游弋于巴蜀一带,伤害的人超过了千数,于是昭襄王乃重金悬赏有能杀虎者。

而这个重金悬赏有多重呢?

答曰:“邑万家,金百镒。”

秦昭襄王时秦国已成天下最强之国,拿出来的悬赏也不过金百镒。你李牧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一场交战双方兵力加起来将将过万人的战役,你就敢开出百金赏格,万一王上不认,你还真要砸锅卖铁兑换承诺?李牧并非莽夫,自然有着下令的底气,见状不慌不忙道:“我听闻那位长安君极得其兄秦王宠爱,封邑过万户,言家资巨亿犹觉其轻,想必是很愿意拿百金给自己当赎金的。”

李牧在此特意模糊了概念,把擒拿和擒杀混作一谈,借以消除己方将领对嬴成蟜身份的敬畏感。

反正只要嬴成蟜落在他手上,绝对甭想竖着出去。至于秦王在失去唯一的弟弟后会如何发疯,那就等将来再说吧。

总之一定不会比赢成蟜顺利成长起来更差。李牧的说法很好地安抚了诸将,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霎时间传令兵四出,或穿梭阵中,或驰于阵前,将李牧的命令大声传达出去。受限于距离和呼啸的北风,同样镇守中军的赢成蟜等人只能看到赵军传令兵四出,奋剑挥戈大声疾呼,对于具体内容是毫不知情的。但赵军士气的提升却是肉眼可见,自发形成的跺脚呼喝声迅速连成一片,连呼呼直吹的北风和天空不断积攒的厚重铅云都为之所遏。落后嬴成蟜半个身位,目睹了全过程的甘罗笑道:“好家伙,这是得到什么令了,兴奋成这样。”

与甘罗相对而站,在视觉效果上构成嬴成蟜左臂的樊於期亦笑,适时地解释道:“战前所传之令无非两种,一为军令,二为许下重赏激励手下兵卒用命。观赵军此时表现,应当是后者。

“而.……”

说到这樊於期突然停口,卖起了关子。

甘罗对樊於期这个甘当绿叶,配合态度拉满的副将还是很有好感的,因此十分配合地接话道:“樊将军似有未尽之言,令我心痒难耐。还望将军补足前言,解我心中之惑。”

樊於期笑容更大了些,又装模作样瞅了嬴成蟜一眼,这才窃笑着小声说道:“而且以我的经验,李牧必然是针对将军开出了高额赏金,这才引得赵军嗷嗷叫唤。”

甘罗的好奇心被满足之后,少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心态蹭一下就燃起来了,学着樊於期的样贼兮兮地看了看嬴成蟜,用着嬴成蟜恰好能听到的声音摇头晃脑地说道:“赏格?不知按樊将军旧日军旅经验,我家主君能有多高的赏格?”

樊於期闻弦歌而知雅意,秒跟甘罗节奏道:“诶,甘小君子此言差矣,将军身份何等尊贵,说是价值连城,万金犹轻都不为过。只是赵人国弱民贫,过去出的最高赏金也不过三十金。”

被两人这么一唱一和地打擦,嬴成蟜就是再好的脾气都绷不住,不得不回头转身瞪了甘罗一限:“莫说三十金,就是三个五铢钱本公子也不想让赵人挣去。我说阿罗你一天天的,能不能盼着我点好?真是不打你一顿都不行了。”就如宋江总是发怒要砍了李逵那颗黑头一样,训心腹都是演给别人看,趁机树立自己权威的,樊於期迅速进入劝架模式:“将军,是我口无遮拦,与甘君无关。我愿承担所有责任,请将军暂熄雷霆之怒。”嬴成蟜看着樊於期唱念做打俱全,如果他没有提前获知内情,绝对会信以为真的表演,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能力有,性格也不错,如果没有走上歧路的话,他是很愿意夹袋中多这么一个人,至不济结个善缘的。

但偏偏,唉…

嬴成蟜压下心中那点不合时宜的想法,佯怒道:“既有樊将军为你求情,那本公子就暂且记下你这顿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正所谓两军交战,首战在气,一鼓盈,二鼓衰,三鼓竭。赵军如今士气如虹,绝不能使其专美于前,否则对我军作战大大不利。阿罗,我罚你在半刻钟内给我相处一个反制赵军的法子来。”

甘罗笑,从容拱手为礼,平静的话语中蕴含着极大的傲气:“主君,何需半刻钟,我已经想出主意了。”

“哦?说来听听。”

半响后,听了甘罗主意的樊於期惊愕万分,而嬴成蟜则是捧腹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阿罗,你这个主意真的太坏了,太坏了!不过,我喜欢。“来人啊,把传令兵全撒出去,就传阿罗刚刚说的话,一字不改。”不旋踵,李牧即听见秦军阵中爆发了巨大的笑声,好似山崩地动一般,硬生生将己方正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心中大骇,连忙对身边心腹说道:“速差几个人去阵前打探,务必要弄清楚秦军的传令兵方才说了什么。”人均教育水平只有胎教肄业的时代,能让这么多粗糙的军汉同时发笑可是实打实的技术活。

李牧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之处在于秦军主动将先前接收到的军令喊了出来,不必他再派人劳心劳力地去打探。

而不幸之处在于秦军喊得是“将军令,此战能擒杀李牧者,赏钱一文!”作为此战赵军的主将,李牧的价值当然不止一文钱,真正论功行赏时也肯定不会只给一文钱,那么下达这道军令的用意就很清楚了,纯冲着羞辱人去的。你太菜了,在我这只值一文钱。

先秦两汉去古未远,民风剽悍,一言不合便拔剑相斗取人性命属于像吃饭喝水一样的寻常事,而绝大部分私斗说穿了仅仅是为了虚名。秦军对自家主将如此不加掩饰的轻蔑态度令李牧几个副将的眼睛瞬间充血涨红,按剑挺身请战道:“秦儿轻狂,小觑我赵地英雄。请将军允我出战,必奋勇向前,擒秦儿献于帐下。”

李牧的反应则与他们迥乎不同,只是怒了片刻便转为吃惊,最后化作凝重的一声叹息:“不意秦儿奸狡竞至于此,一语破我重赏励气之计。”这话一出来,他先前开出的百金高昂赏格就喊不出去了,不然倒像是心中胆怯。跟着喊也不行,且不说跟风输一半,朝令夕改属于军中最大的禁忌。李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手下诸将的请战,语重心长地说道:“二三子跟随我征战多年,武勇我自知矣。秦人凶狡不假,然其年少轻狂,小觑天下英雄,山于野兽之流,怎能与人抗衡?

“汝等将来说不得也要独当一面,切记将不可因怒而兴师。如今我军绳索钢叉齐备,只等秦儿入网,逞匹夫之勇实为不智之举。”李牧的崇高威望是靠一次又一次的作战胜利垒起来的,从前也有人质疑过他,但最终都证明了他才是对的。

如今李牧既为此事定下了基调,诸将心中就是有再多愤怒不满,也只能退至一旁,安静观战,在心中盘算抓住那个狂妄的秦儿后如何"好好招待他”。大

清朝三代帝师翁同龢曾撰联:“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大学》又说:“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足可见有静气是一项多么难得的品质,行军作战亦同此理。秦军在短暂的示威笑声后迅速安静下来,沉默得好似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只等着海浪前来。

嬴成蟜目若鹰隼,紧盯着己方前阵烈烈飘扬的大旗,觉得这开战前的寂静分外难熬,反复睁眼闭眼几次后终于挥手下劈:“擂鼓,进兵!”沉闷的鼓声隆隆响起,巨大的黑色礁石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主动迎上潮水。天公好似也知此地将有大战发生,前来观瞧张望,雪花密密扬扬地飘了下来,一阵紧过一阵,让明晃晃的兵戈变得不那么耀眼夺目,倒是消解了不少大战前的紧张感。

秦军步卒严格遵守着距敌超百步常速行走,保存积攒体力,临敌少于百步时再呐喊冲锋的作战条例,徐徐地往前压去。而在步卒之后的蹶张士就要忙碌得多了。

须知两军交战,最紧张的时刻并不是作战时,因为那时陷入缠斗,杀死敌方换取自己生存的求生本能会盖过紧张。

最紧张的时刻是接战前的行军之时,处在前排的士兵直面敌方的千军万马,很容易生出个体渺小,不能力敌的胆怯心思,心理素质差些的甚至会手脚发软,直接丧失战斗力。

虽因嬴成蟜存了向李牧展现战力的心心思,如今直面赵军的前阵都是他亲军中的精锐,还有梁茂这个虎将压阵,没有出现畏战的情况,但蹶张士的支援同档不可或缺。

随着两军间的距离缩短到七十步,秦军前阵开始抽出兵刃,呐喊快跑起来,后排的蹶张士也在各自伍长、什长的呼喝下开始举弩射击。弩箭被高高抛射而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重重扎入赵军前阵,不少人因中箭放缓了脚步乃至于栽倒,令赵军的攻势为之一滞。天下混战多年,战术战法早已趋同。秦军蹶张士在忙碌的时候,赵军蹶张士也没闲着。

只是相较秦军,赵军的手艺就要潮得多,一致性不够导致射出的弩箭稀稀拉拉,而且提前量也估计错了,多落在了秦军阵前,造成的杀伤和威胁可以忽略不计,对秦军的攻势未形成丝毫威胁。

李牧在望楼上观战,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一起抽疼。他知道用来诱敌的友军菜,但他没想到能菜成这样啊,明明前几校场检阅时还不是如此。这是之前被秦军打得太狠,产生恐惧心理了吗?李牧并不知道,这是友军将领为了保存己方实力,故意将军中的老弱病残弱派出去担负佯败诱敌的任务。

不过即使他现在知道了也没用。既不能杀掉与他没有直接同属关系的己方将领,更不能立刻改变已显劣势的战局。

秦军三矢后,赵军两矢后,两军彻底绞杀在了一处。秦军冲在最前的是最近满肚子火的梁茂。

梁茂富有勇力,又是战阵厮杀,梁茂干脆舍弃了轻便的常见,将兵器换成了两支加起来足有二十斤的短戟。

但见他此时冲在最前,双臂一举一合,将赵军步卒挥出的剑卡在短戟的戟枝之中,然后大喝一声,肌肉贲张,竞是硬生生将赵军步卒的长剑给拧断了。梁茂没有理会这个已经被他吓得面如土色的赵军步卒,右手收回短戟,毫不留情往其人身上一砸,轻薄的皮甲顿时出现一个深深的凹陷,赵军步卒也如失了骨头一般软软地滑落在了地上。

勇将是三军之刃锋,更是三军之胆魄,见梁茂如此勇悍,勇敢者愈发勇敢,怯懦者也觉得身体中多涌出了一些力气,到最后不约而同向梁茂靠拢,组成一个楔形阵,以梁茂为顶点,狠狠朝着赵军方阵扎去。他们对面的赵军是一支其中精锐都干不过李信与章邯部下的弱旅,遑论现在的还是其中最弱的部分,对上能吊打其它普通部队的赢成蟜亲军,可以说连招架之力也无。

梁茂好似率猛虎扑群羊,又像用烧红的匕首切开凝固的油脂,只是眨眼的功夫就令赵军佯败诱敌的计划彻底破产,佯败不成变为脆败,脆败又很快转为涉败。

恐慌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后方的赵军不知道前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得到己方大旗动摇,穿着相同颜色甲胄的同袍像是埋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似的跑了回来,瞬间明白己方败了。

于是前进接替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停下,有些人心中响起了激烈的退堂鼓。秦军,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

望楼上,原守城将领已经下拜哭求道:“李将军,今事急矣,还请将军速派骑兵与车兵接应败军!”

即便现在下头交战的兵只是老弱,可那也是他的钱袋子。邯郸的贵人们对于防范秦国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军饷拨得很痛快的!但此时的李牧却没了半点先前对他的温煦有礼,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毫无感情地对着身边的副将下令道:“传我令,我的将旗就在这里,不破秦军,誓不后退。临战后退者,视为逃卒,督战队可即行处置,不必上报。”副将领命而去,急匆匆下了望楼,而原守城将领已是彻底崩溃,戟指李牧面门,嘶声喊道:“李牧,你一意孤行,让我军给你当靶子,我要上疏王上,让你丢官去职!让你身败名裂!”

李牧缓缓看向原守将,像是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又像是在看死人,语气淡漠无比:“你我同为赵臣,你可以这么做。“只是到时还需要将军向王上好好解释一下,为何你军中缺员高达一千,协同作战又藏匿精锐。”

“你,你,你胡说八道,辱我清白!”

李牧已是失了再同他废话的耐心,抬手叫人:“来人呐,这位将军太累了,已经在胡言乱语,送他下去好好休息休息,醒醒脑子!”等着亲卫们七手八脚把人镇压带下去之后,李牧非但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心中反而更沉了几分。

因为他派出的督战队虽然依靠斩杀逃兵遏制了己方的溃败之势,但秦军突进的势头仍旧未减分毫,已经进入了后阵。要知道后阵可是他带来的,打过匈奴与燕军的精锐啊!这是硬实力的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