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好巧(1 / 1)

第25章谢姑娘,好巧

两个宫女面容姣好,都很年轻,虽然跟太子房里的人没发相比,但至少未来的准太子妃要好看不少,太子聘的太子妃,乃是丞相之女,家中三位元老配享太庙,前朝有好些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是赵丞相提拔上来的,他甚至有个称号,叫赵半朝。

太子娶赵氏女,为的是赵家的权势,赵家女虽是个大家出身的贵女,仪态端庄,性格贤惠温柔,但相貌的确普通,皇帝为太子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他当初还很是不情愿。

这两个宫女随着内侍官行礼,脸色绯红,眼含春情望着李从,这样年轻英俊的王爷,如此出色的天潢贵胄,已经是她们能攀附最高的高枝了。总比被随手赏赐给哪个垂垂老矣的胡子老头做妾来的强,两个宫女,都想在未来夫主面前,给自己留个好印象,眼角眉梢的春情,都漫出来了。太子身边的内侍,跟他一样,是个蠢货,没有眼色。李从脸色铁青,他刚才看到的,李续跟谢明枝的亲昵,他整个人都冒着火,恨不得把奸夫弄死,把谢明枝这□口狠狠地折磨一番,他怎能用手摸她的侧脸。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妻!

此事还没解决完,他什么都没问出来,这般咬着牙追上来,不得到一个答案,他是绝不会罢休的,可太子跟着捣什么乱。这辈子跟谢明枝第一次见面,就被太子赏了两个女人,虽然他不觉得,身为皇亲贵胄,还是未来的皇帝,有几个女人嫔妃,是理所当然的,可那也是以后的事。

现在连谢明枝一个都出问题,谢明枝成了别人的妻子,成了钱塘世子妃,他的堂弟媳,这件事都没解决,他分身乏术,怎么有心情看别的女子,有心情贪花好色?

李从恨不得直接拧掉眼前这内侍的头,却因为现在的形势,还要跟太子虚与委蛇,完全不能表达不满。

“成王殿下,这可是太子的恩典,快谢恩啊。"内侍的嘴脸趾高气昂。“听说成王殿下还未娶妻,怎么就纳妾,难道元京的男子都是未娶妻先纳妾吗?″

有些突兀,但因为说话的是个妙龄少女,这少女还生的明眸皓齿,如同四月鲜嫩的春芍,声音天真烂漫,满眼好奇,所以她插入了大人物′之间的对话,那内侍倒也没立刻便生气。

跟着太子,狐假虎威惯了,这内侍倒是头一回脾气这么好:“这位姑娘是…谢明枝眨眨眼,李续为她解释:“回刘公公,这是本世子的未婚妻,她一时好奇,不太懂宫里的规矩,您别见怪。”他上前一步,站在谢明枝身边,隐隐有保护她的意味。李从眼睛都红了,咬紧牙关,拳头攥的紧紧地,他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有满腔怒火。

李续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还做她的护花使者,他一个痨病鬼,做得到吗?他护的住她吗,装什么呢。“哦,原来是未来的钱塘世子妃。”

内侍撇撇嘴,有些不屑,在诸宗室中,钱塘王有封地,算是实权王爷,但远离元京,在元京,这皇亲国戚可多着呢,钱塘王算什么,是条龙也得在这蜷着缩着。

钱塘世子是陛下的亲侄子,太妃跟太后更关系亲厚,可即便关系这么近,又怎么样了,他们太子可是储君,连亲兄弟都是奴才,更何况是堂兄弟。这位未来世子妃,生的如此明艳娇媚,便是元京的贵女也少有能跟她一争高下的,配钱塘世子这么个病秧子,真是糟蹋了。“世子妃不知,这普通人家自然不能这么办,可皇室能是普通人家吗,诸皇子都是加冠后娶正妻,得等到二十呢,难道要让龙子凤孙们,为了女子委屈自己?没这个道理的,便如我们太子殿下,哪怕正妃是三代配享太庙的赵氏女,这位太子妃进门前,我们太子殿下身边也有良娣承徽服侍呢,就算是赵家也说不出什么。”

谢明枝眨眨眼,慢吞吞的哦了一声:“两位宫女姐姐长得真好看,成王殿下好艳福啊。”

李从一愣,不敢置信看过去,正跟她对上。那张年轻的脸无辜纯然,她的双眼清澈的像两粒水晶石子儿,李从生的气,就像被戳破的藤球,一下子就扁了,他根本无法苛责她。因为她的的确确只是好奇问了一句,并没有其他深层次的意思,他想从那张脸上,找到吃醋和嫉妒,然而却什么都没有。李从感觉到巨大的虚幻感,他真的是谢明枝?那个端庄沉稳,哪怕他纳了废太子的女人,他曾经的表妹为贵妃,她依旧不嫉妒不吃醋,贤惠温柔,从她嫁给他,进了王府做侍妾开始,她就好像从没做错过事。那么进退有度,凡事掌控于心,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谢明枝,真的会不分场合问出这种事吗,还说他好艳福??

李从想冲上去,扒开她的脸,看看她皮肉之下,是不是藏着什么山精鬼怪,不然她怎会成为堂弟的女人,怎会笑着说他好艳福?李续有点无奈,脸色却是宠溺的:“不能这么说啦,得说恭喜堂兄喜得佳人。”

“哦哦,恭喜殿下喜得佳人。"谢明枝笑嘻嘻,就像个完全懵懵懂懂,看不清眼色的小姑娘。

谢明枝试探着:“这位公公,太子殿下不会给世子赏赐女人吧。”内侍不禁想嘲笑,真是钱塘那个乡下来地方来的,不过又看到她实在美貌,还是耐着性子:“世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的恩典。”李续也不计较,这宦官在内涵自己,笑道:“七堂兄能力卓越,得太子殿下看重,就连皇伯父都看好七堂兄,已经叫他领了工部的差事,我如何能跟七堂兄相比,赏赐宫人乃是殊荣。”

李从半晌都没反应,连个红封都没给,内侍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成王殿下,谢赏吧。”

他下意识看向谢明枝,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却发现,她的眼神都没落在自己身上。

“陛下和太子,不会也给你赏几个宫人吧。“谢明枝拧眉。李续忙哄:“怎么会呢,我是那个铭牌上的人物,值得皇伯父如此大张旗鼓,而且祖母不会同意的,我身子不好,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岂不耽误人家终身。”

谢明枝笑了,捏了一把他的手臂:“便是赏赐你也不能要。”“好好,我都听你的。”

谢明枝笑的眉眼弯弯。

李从怨气横生,紧紧地盯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人,这是什么地方,在宫里,他们两个居然就这么打情骂俏起来了。

他简直一眼都不想看,可他却移不开视线。小福子急忙替自家主子谢了太子恩情,又封了银子给那内侍,领着两个宫女回来时,李续和谢明枝早已离开,只剩自家主子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没有声息的雕像。

待看到自家主子正脸,小福子吓得只想跪地求饶,他早知,自家主子温和谦逊好说话,是做给外面看的,真实的李从霸道又记仇,但他从未看见过,自家主子如同恶鬼一样,那眼中的怨毒要凝成实质了。他毫不怀疑,李从下一刻要去杀人,不,远比杀人要严重的多,他就像个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脸色铁青,双眼猩红。不管怎么样,这是在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不能在这暴露啊,小福子要哭了。

他想的,的确多余了,事实上李从一言不发,回了自己府中。他的府邸已经批了下来,正在扩建,因为太子要大婚,诸成年皇子的宫室都要空出来,所以成王府还没建好,李从只能住偏院,但这也正合他意。李从的沉默,让小福子越发心惊胆战,他越这样就代表越生气,哪怕是当初沈姑娘被指婚给太子,也没见自家主子,这样过。简直如同一座被封存,却满是岩浆的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大家一起遭殃。

“主,主子……您流血了。"小福子战战兢兢,看到李从摊开的手掌中,已经鲜血淋漓。

他竞是活生生,指甲刺入自己的手心。

小福子着急的去拿金疮药拿布条给他裹伤,李从烦躁的挥挥手,他没有感觉到疼,比起手心这点伤,心口的伤更疼,更鲜血淋漓。他听到自己深深呼吸声,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冷静,桌上的茶壶茶杯被一扫而落,发出巨大声响。

李从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他恨得,似乎要泣血:“奸夫口口,奸夫口口,谢明枝,这个口口下贱的女人,亏我如此待她,要把最好的给她,她居然背叛我!她凭什么背叛我,她是我的女人,我的,这世上哪个男人能娶她,谁配娶他?就连卫凌,都是不配的,觊觎朕的女人,都该死,都该死,朕要杀了他,让他受凌迟之刑。”

小福子吓得魂飞魄散,跪下保抱住李从的腿:“主子,主子慎言啊,这,这被人听见了,头要保不住的。”

陛下还在,谁人敢称朕?这不是谋反吗?

李从恍若未闻,一拳打上西洋镜,镜子碎裂成几块,他的手也被扎的鲜血淋漓:“不会原谅她的,我这一次绝不原谅她,背叛我,选择别的男人,他有半点比得上我?”

小福子瑟瑟发抖,感觉明天就要被拉出去砍头。李从坐下,双手掩面,长久沉默,屋内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去查,她是怎么变成钱塘世子妃的。”

李从眼中凶光闪烁:“钱塘的探子,办事不利,全部处死。”当上位者愤怒至极的时候,底下的人办事都会很利落,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

很快小福子就得到了消息:“主子,已经查清楚了,本来谢二姑娘是在选秀名单上的,谢诚在官场上木讷,也没结交几个知心好友,别人家巴不得把自家姑娘名字弄下来,让别人家的顶上,怎么可能会帮他,可那时候钱塘老太妃过寿,谢二姑娘去送了寿礼,不知为何阴差阳错认识了静县主,得了老太妃的青眼,她属意谢二姑娘做世子妃,把她的名字从选秀名单上划掉了。”李从默不作声。

小福子得知了前因后果,觉得自家主子是气的昏了头,叫人家奸夫口口做什么呢,那谢二姑娘看着,根本不认识自家主子,先前也不认识,更没定情,主子也没托人去送个口信,叫人家姑娘等自己,人家姑娘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就不能跟钱塘世子定亲呢。

“奴才瞧着,这谢二姑娘十分出色,姑娘漂亮些性情好些,难免裙下之臣众多,她在钱塘,主子鞭长莫及,也不是主子的错。”也不是那位谢二姑娘的错,她也很无辜,跟沈玉珠完全不同。“要不主了……

就放弃吧,事情已成定局,还能怎么办呢,小福子很惋惜,自家主子眼光是好的,那谢二姑娘的确很出众,可既名花有主,索性就搁开手得了。如今主子受陛下太子重视,求指婚个高门贵女也不是难事。“谢诚五品小官,也能得到太妃寿宴请柬?”小福子想了想情报中说的:“是谢家大公子拜托友人拿到的,谢家大公子乃是钱塘案首,很有名,即便谢诚做官做的不像话,但看在谢家大公子这案首名头上,还是有人愿意卖个薄面。”

“她只是送了寿礼,就得了太妃青眼?寿礼是什么,李静儿是个痴儿,是怎么跟她交好的?”

小福子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主子盛怒,他若是答不上来,遭殃的就是自己了,好在他刚才多问了几句,才能应付问话。“谢二姑娘送的寿礼倒是很有名,是一件半人高的仿生瓷,做的镂空花篮,光是瓷花的颜色就有足足二十多种,还是一体成型,这一回钱塘太妃上京,世子把这件瓷器献给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悦。”“瓷器?"李从眉眼一凝。

“是,谢家有个窑厂,只是奇怪的是,之前这个窑厂连年亏损,谢家的娄夫人都想转手卖掉了,竟不知他们还有这等本事,因为这个,谢家窑厂虽没能成官窑,却成了钱塘地方窑,专给钱塘的达官贵人供货,一时炙手可热呢。”李从敲了敲手指:“那静县主又是怎么回事。”小福子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这件事透着蹊跷,咱们在钱塘王府的暗线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静县主发病的时候,身边一个丫鬟嬷嬷都没有,谢二姑姐迷了路,不知怎的发现了县主,她跟王妃娘家侄子,前后脚到的县主身边,若非谢二姑娘,县主就要跟外男碰面了,奴才斗胆推断,许是谢二姑娘救了县主,老太妃才对她另眼相看的。”

很巧合。

她怎么就拿到了王府的帖子,还那么隆重的准备寿礼,一个已经定了选秀的女子,难道不该巴结元京,巴结宫里这些贵人,巴结钱塘太妃有什么用。除非,她有求于钱塘太妃,她所求的是什么?答案已经隐隐有了结果,谢家大姑娘参选,二姑娘却不参选,被抹掉名字,她所求的,除了不选秀,还有什么呢。李从无法接受:“她为了不选秀,这样处心心积虑,费尽心机?她竞这样不愿嫁我?”

小福子简直要对自家主子的逻辑无语了:“主子,怎能这么想,奴才打听到的,那大姑娘是庶女,二姑娘是嫡出,爹娘疼爱,不舍得让女儿千里迢迢去元京,想些办法不选秀,也是难免,那谢二姑娘也不知,您在元京等她,还要以正妃之礼相待啊,她若是知道主子这么在意她,怎么可能瞧得上钱塘世子呢,那可是个注定早死的病秧子。”

小福子说的对,这辈子她不认识自己,自然不清楚他在等她,所以也,情有可原?

不,不对,为何上辈子谢家没能把她从选秀名单上抹掉,怎么就那么巧,她就被老太妃瞧上了。

“主子,奴才觉得,这谢二姑娘也是没办法,王府在元京算不得什么,在钱塘,可是一言九鼎,王府真要结亲,谢家也拒绝不了啊。”李从眼睛一亮:“对,你说的对,她是因为没办法,拒绝不了,都怪钱塘王府,以势压人,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反抗呢,岳丈性格懦弱,大舅哥气候未成,这不是她自己意愿,她怎会喜欢一个病秧子,我的枝儿自然只爱我,有我珠玉在前,她怎么可能瞧上旁人。”

小福子简直无语,刚才还叫人家口口贱人,对人家喊打喊杀,现在又成枝儿了?

“钱塘王府太过了,如此威逼一个弱女子。”小福子叹气,看那谢二姑娘,对钱塘世子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很是娇俏,反而对自家主子很陌生,根本像不认识似的。“那她也不能嫁给旁人,她只有我一个夫君,怎能嫁给旁人,这是背叛!小福子:”

李从想了又想:“前因后果联系不上,我站在这,她怎会喜欢李续?”谢二姑娘凭什么不能喜欢钱塘世子,那是人家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人家先定了亲,正经人家的姑娘,也不会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对别的男人暗送秋波吧,这不真成了水性杨花。

小福子不敢说,他觉得自家主子应该请个大夫看看脑子。李从理直气壮:“我了解枝儿,她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只爱我,别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的。”

小福子已经连叹气都不像叹了,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李从的依据很充足,上辈子她就是他的女人,从妾成了妻,她那么爱他,为他生育七个儿女,为他打理后宫,帮他主持朝政,在他需要跟前朝斗,跟林太后斗时,完全愿意充当他的刀。

他的一日三餐,她都一一过问,甚至身上的寝衣鞋袜,也全是她亲手绣的。一个女人对男人爱的极致,也就如此了吧,她为了奉献了一生,难道不是爱他?李从根本就不信。

“可,可是主子,谢二姑娘已经定亲了啊。”不管怎么喜欢,怎么爱,都已经没办法了吧。李从不以为意,却没说该怎么办:“她会选择我的,她爱我,过几日是昭华生辰?”

小福子称了一声是。

“公主做寿,她自然也要进宫的,使个办法,让昭华专门给她发帖子,由不得她不来。"李从冷笑:“我倒要问清楚,她是怎么想的,她选李续还是选我?”小福子吓了一跳,急忙劝:“主子,这,万万不能强行来,谢二姑娘若没有婚约,自然由着您做什么都行,可现在她到底是准世子妃,有老太妃和钱塘王府,主子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爵位,得了重视,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有分寸。”

小福子心中担忧更甚,只看着自家殿下那阴鸷模样,就不相信,更觉得不妥当。

李从在出神,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小福子的谏言的确是为他着想,但这奴才并不知道,自己跟谢明枝有怎样的姻缘,他们上辈子是夫妻,这辈子自象也该是夫妻,这本就是他的女人,他如何能相让?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办,面对名义上的堂弟媳,真是可笑的称呼,他绝不承认。

然而此刻,他脑海中闪现的,是她对着李续,那娇媚羞涩的笑,还有理直气壮对他撒娇的样子,那样鲜活,跟记忆里那个过于端庄,从没有什么大情绪的皇后,大相径庭。

谢明枝,也会跟谁撒娇,甚至调情吗?

如果是对着自己,李从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厌烦,反而期待的很。他对李续的恨,更深了一层。

谢明枝松了一口气,她是故意的,所有的一切,不管是故意让李续给她簪花,故意让他抚摸自己的脸,她没算准李从会追着他们出现,但这是未雨绸缪。既能讨李续的欢心,跟他感情更进一步,也能防着李从,他看见了,便是正中谢明枝下怀,好叫他知道,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王府侍妾,她是未来的钱塘世子妃,看在钱塘王府的面子上,李从也不能打她主意。她跟李从做夫妻时,李从看重的,是她的端庄贤惠,是她温柔解语,而且他不喜欢看上去很蠢的女人。

今日她故意插嘴,表现出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他不会喜欢这种女人。最终谢明枝跟谢明谨也没能见面,因为今夜陛下点了长姐侍寝,她既要准备伺候皇帝,自然没空见谢明枝。

谢明枝以为万事大吉,出宫的时候,太妃却唉声叹气,神思不属。难道遇见故友,太妃不开心?太后和太妃不仅从前是闺中密友,更是宫斗的好伙伴,难道担心太后的身体?

这个谢明枝觉得不必担心,太后身子硬朗,可是活到了李从登基的时候,还死在太妃之后呢,与其担心太后,不如担心太妃自己的身子。不过重活一世,她一开始觉得自己先人一步,尽在掌控之中,可不管是爹爹调任还是明贵妃之死,都完全出乎谢明枝的意料之外,所以即便重生,也不能放松警惕,她必须还要步步为营。

谢明枝隐晦的问。

太妃叹气:“你跟长生感情越来越好,也不是外人,此事终归要让你知晓,梅姐姐过得,也并不顺心。”

“太后娘娘万人之上,陛下又事母至孝,还有什么烦心事呢。”谢明枝当然清楚,就算做了皇后太后,也不是高真无忧,也会有很多妥协和不得已,但她让太妃说出烦恼,自然要表示不明白。太妃摇头:“当太后就万事无忧了吗,年轻的时候,跟一群女人,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我们倒是赢了,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兰姐姐死的早,梅姐姐流掉好几个孩子,才保住当今圣上,好不容易得了那个位子,我们俩也能颐养天年,谁知这儿子,这么不靠谱呢。”

太妃越说越觉得难过:“我那儿子不争气,苛待发妻,致使我这一对孙子孙女,一个痴傻一个身子弱,皇帝也是哥白眼狼,死活不提拔梅姐姐的娘家人,梅姐姐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为自己娘家殚精竭虑,家里男子一个个都不争气,只会斗鸡遛狗,全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发迹。”谢明枝讪笑,她好像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陛下对先皇后有情分在,先皇后独子乃是储君,太后娘娘母家,不是也有个姑娘,做了太子侧妃,有这份关系在,秦家会好的。”太妃摇摇头:“宫里关系诡谲,只说陛下吧,说对先皇后情深似海,可那明贵妃不就是因酷似先皇后得幸,踩着先皇后上位,净做给太子使绊子的事,老明贵妃有子,怕是太子也不知落得什么下场了,太子他并不喜欢秦家那位侧妃,侧妃都进了门,他都没去瞧一眼,跟一个出身不显的沈氏打的火热。”太妃顿了顿:“陛下就不用说了,不过顾念几分面子情,这太子,实在是…我跟梅姐姐,将来总有一死,长生身体不好,也不是能钻营的性格,太子瞧着,怕是不会顾念情分,这钱塘王的爵位,本就是梅姐姐为我谋算来,我儿出继给老钱塘王,才得的这么好的封地,这爵位梅姐姐能为我谋算,将来太子也能为别人谋算。”

她已经陷入深深忧虑之中,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去了,庇护不了子孙后代。谢明枝其实有个主意,从龙之功如同在刀尖行走,这是要拿身家性命去拼,不确定性太大了,稳妥的办法是,对有可能继位的那几人,私下交好帮助,这样有一分香火情,将来钱塘王府总能得到好处。做太子党是没好处的,太子刚愎自用,好谋无断,迟早被废,而且他把别人都当做奴才,付出是理所应当,即便给他当牛做马,累死累活,也得不到奖赏,反而事办的不好,会受罚。

李从赏罚分明,不管他对自己的女人如何,至少跟着他打天下那些功臣,都是鸡犬升天,押宝李从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这辈子没了自己,他还能登上那个位子吗?他能征善战,会打仗,有魄力,但同时这些特质也意味着,他很冒进,他需要一个人,在后方为他调配粮草,管着经济账,帮他安定军心。谢明枝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没了自己,他也能娶到心仪的女子,没准比自己还更出色呢,没了她,李从就不能成事,她把自己看的太当一回事了。最稳妥的其实是押宝十三皇子,十三皇子乃刘昭仪所生,皇帝的老来子,备受宠爱,当年太子谋反逼宫,李从率兵勤王,老皇帝就是想立这个幼子的,但李从怎么愿意,到手的鸭子肉飞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联合林太后囚禁老皇帝,让他改了诏书,又一碗药给他弄死,皇位才到了李从手里。谢明枝决定双押,若李从不谋反,只要等到十三皇子长大之前,多多亲近便是,若李从帝王之势已成,她就索性直接投降,帮他助他,作为臣子一定能得到优待。

他就是个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的人。

唯一算不安定因素的,是她跟他的前世情缘,谢明枝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她若要去跟李从交好,感觉心里有鬼,偏此人敏锐,但凡有一点不同寻常,都会被察觉。

谢明枝劝老太妃,莫要太杞人忧天,太后和她必定是长寿的,将来王府有她支撑,也未必就会失宠。

老太妃拍拍她的手:“我跟梅姐姐提了,你们家窑厂做官窑的事,梅姐姐虽然首肯,但此事还是要陛下拍板决定。”“如此小事,也要陛下来定?"谢明枝惊讶。太妃叹气:“咱们这位陛下大权独揽,连后宫妃子用几两胭脂水粉,他都要过目呢,先皇后的面子是越发淡了,陛下打着怀念先皇后的意头,在后宫整了那么多替身,搞得乌烟瘴气,德妃跟她亲姐姐完全不像,根本不受宠,那位继后林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微微一顿,自觉失言,叹道:“此事你听了,烂在肚子里,莫要出去说,总之,咱们这位陛下爱瓷,要求又严格,若真想让你谢家窑厂成了官窑,你得拿出点压箱底的本事,就如同我寿宴那日,是一样的。”谢明枝明白了,心里已经有了数。

谢家窑厂成官窑是必须的,她要赚钱,赚多多的钱,不乱家里人过好日子,还是给哥哥弟弟们打点,都要银子,没有银子,寸步难行。而且谢明枝心里有个夙愿,两年后中原干旱,千里绝收,引发了一场□口,豫冀等五郡县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流民四起作乱,而羌人也是在这个时候,驱兵南下,趁机占了燕云八州,李从的军功大多都是收复这八州时立下的。收复燕云,打向三辽,更是她弟弟还有卫凌的夙愿,打仗是要花钱的,朝廷不愿掏这个钱,她来掏,即便她已经不是一国之母,也愿意为大周的子民尽一点绵薄之力。

那些皇商只会中饱私囊,铲除贪官,也只进了皇帝的私库,何不把这些钱都给她,她拿去干正事,干大事。

今日是惊心动魄的一天,但谢明枝应对得体,在李从面前,跟李续亲昵,她心中还有些隐秘的快意,对自己这种精神上胜利的快意,谢明枝讪笑一声,弃自己几句,也就忘在脑后了。

结束了,她跟李从,以后就是陌生人,顶多跟着李续叫他一声七堂兄。她从不纠结过去,安抚好老太妃,离开依依不舍的李续,没有李从这个外力,她跟他反而没那么黏黏糊糊。

谢家窑厂不在元京,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连选陶土,都要现买,还要租个窑厂拉胚,的确给她出了个难题。

回了朱衣巷,谢明枝刚下马车,便跟熟人碰了个照面。小福子过来行礼,手里还捧着几个盒子。

五步之外,李从站在那里,惊讶的望着她,随后露出一个温和微笑:“谢姑娘?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