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不巧,本王在等你
好巧,巧个头!
谢明枝想骂人,他肯定是追来的,他追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因为在宫里,她下了他的面子?
可她做的,不过是跟李续亲密了些,他们是未婚夫妻,是过了明路的,亲昵些也无可厚非,还是说因为他喜欢自己,自己却名花有主,他伤了自尊,准备报复她?
这种事是有可能的,作为相处三十多年的夫妻,她太了解他,此人睚眦必报,十年前的仇都记着,一旦报复,就跟被鬼缠上似的,不把他弄死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其实如果可以,谢明枝还是想跟他交好,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与他为敌的。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然而她依旧是镇定的。李从看到,她歪歪头,满脸懵懂疑惑,却还是乖乖行礼:“成王殿下,怎公来了朱衣巷?”
也不怪她疑惑,朱衣巷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偶有官宦人家,也是巡城小吏这种官,真正的二三品大员,都住角子坊,次一等的殷实人家住在更宽敞些的玄武大街。
玄武大街的房子,一处不带院落的三进宅子,就要五百两,谢明枝咬咬牙也能拿出来,但家里正值用钱的时候,一家子都不同意谢明枝掏这个钱,谢重3不肯吸亲妹妹的血,让一家子过好日子,娄氏也心疼女儿,所以退而求其次,买了这间宅子。
普通百姓住的地方,乍进来一位皇亲国戚,如何能不引人疑惑。李从打扮的很低调,一身石青绸缎衫子,很素净,只有靴上一点不显眼的金纹能体现他皇亲贵胄的身份,虽然李从的人品,很难界定,谢明枝是对他唾一声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却是生的出色。黑绸的玉质腰带,给他腰身束的窄窄,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臀,颀长玉立如一颗青松。
因为长得太惹眼,这朱衣巷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偷偷张望,脸色绯红。谢明枝心中骂了一声风骚,按照不谙世事′谢明枝'该有的样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福子笑容可掬,替自家主子答话:“我们殿下的王府正在建呢,早就在朱衣巷买了宅子做备用,这几日那些新家具刷桐油,气味不好闻,就连偏院也住不了了,索性就搬到朱衣巷临时住几日,都是左邻右舍的,殿下吩咐奴才给邻居们送些见面礼,我们殿下进进出出,还要见客,怕扰了街坊邻居。”谢明枝往那边一看,果然是朱衣巷最大的那处宅子,之前娄氏就瞧上了,带个小小的花园,可惜问价的时候房牙子说,已经有人买走了,没想到居然是李从。
“原来是这样。”
谢明枝心里有个念头,故意问了出来:“成王殿下乃是皇亲贵胄,世子说,您是诸皇子中,目前唯一一个封亲王的,即便王府没修好,为何来朱衣巷住,不去角子坊,世子殿下和太妃,就住角子坊呢。”小福子脸上的笑都僵住了,他收回觉得这位谢姑娘很聪慧的话,她到底是真蠢还是装不懂故意的?这不是戳自家主子的痛处吗?一个女子若不温柔解语,体谅别人的难处,也不会显得可爱了。她即便已是世子妃,也是小门户出身,应该不是故意的,是真的不太懂,小福子满心叹气,好好的一个漂亮姑娘,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呢。谢明枝当然是故意的,故意装的天真烂漫甚至有点蠢,因为李从最讨厌这种徒有其表的女人,郑氏就是这种女人,上辈子私下里他没少跟她蛐蛐郑氏。她就要做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好绝了他的心思。这种想法自视甚高,其实上辈子李从对她也没有多爱,他们之间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长久相伴的亲情,她总觉得人家觊觎自己,却是太自傲了。但谢明枝不能赌。
李从却并未露出厌恶和被戳中痛点的不满,反而轻叹一声:“谢姑娘有所不知,我虽是诸皇子中第一个封亲王的,但我母妃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还早逝,若非拼着性命救了父皇,这个亲王爵位,怕是远远轮不到我,我自来没什么恩宠,无人为我谋划,得了这个爵位,能有个王府,已经是父皇皇恩浩荡,如今宫里也回不去,王府没建好,住处也是要自己解决的。”他顿了顿,脸色更加惆怅:“亲王建府不过给安家费一万银子,我没恩宠,多的也是没有的,如今我还未娶王妃,这些银钱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将来给王妃一个隆重的婚礼,不能委屈王妃才是,现在自然要俭省些。”李从的叹息,低垂的眼睫,真是脆弱感十足,若是任何一个姑娘家看了,也忍不住同情他的遭遇,心生怜爱了吧。
可惜他遇到的,是谢明枝。
就算是谢明枝,也看的目瞪口呆,李从是这种人吗,他何时对人示弱过,这人其实活的挺累的,前半辈子一直想要被自己的父皇母妃认可,可皇帝有十厂个儿子,养儿子跟样蛊一样,淑妃是他养母,有自己的亲儿子,凭什么对他更好他好像陷入一个怪圈,别说脆弱,就连略有一点弱势,也宁愿自己舔舐伤口,绝不向别人展露。
他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过往,不受父皇宠爱,宛如隐形人,登基后他时常对身边人说,太子不过是个挡箭牌,是他父皇给他准备的试刀石,先帝属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他,甚至暗搓搓的叫人暗改史书,就连太子倒台他把沈玉珠抢回来,封了贵妃,也只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活的挺累,挺不自在的,这种性格如同一团燃烧的岩浆,不仅将自己焚烧殆尽,也牵连身边的人,至少作为他的皇后,谢明枝上辈子,也活的挺累的。眼前这个李从真的是李从吗,不是什么什么精怪化形的?谢明枝忍得很辛苦,她实在憋的太难受了,想去捏捏他的脸,看看他是不是什么画皮妖怪,这真的是那个说一不二,心机深厚,谁也不能违背的李从?“那,那殿下未来的王妃,还挺有福分的,殿下一看就是那种对妻子好的人。“谢明枝条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打了个哈哈,还暗搓搓的刺了他一句。寒暄已经够久了,她无法分辨,李从跑到朱衣巷来住,究竟是不是巧合,但一来元京就遇上两面,谢明枝觉得不吉利,她原本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但自己都能重生似乎也由不得她不信。
李从颔首:“这是自然,我当然会对妻子好,我的妻子跟我同甘共苦,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对待。”
谢明枝讪笑,赶紧寻个理由脚底抹油最好。“太子赏赐的那两个女子,不是我的妻子。”阿?谢明枝很茫然,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她当然知道,那两个掖庭待诏的宫女嘛,出身不好自然不配做他妻子,对他来说,后宅的女人分的种类可多了,妻子自然要帮他主持中馈,管理内务,给他生孩子,做他的贤内助。而其他的妾,除了生孩子繁衍血脉,只要会撒娇会争宠,变着法子谄媚他就够了,至于通房,功能就更简单,能暖床供他玩乐就得了。那两个宫女,大约就是通房的地位吧,如果不能自己挣出一条前途来,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李从瞧不起这种以色侍人的女人,上辈子就很少收用,即便兴致来了睡过了,随即也就丢在脑后,不闻不问。“太子赏赐,我不能拒绝让太子没了颜面,但婚前纳妾,是对我妻子的不尊重,那两个女子,我也并不喜欢。”
李从本想说,直接打发出去自生自灭,太子派来的保不准是太子的眼线细作。
不过,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话到嘴边改了口:“今年科考,寻几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若是还未娶妻,可以把她们嫁出去,我会为她们准备一份嫁妆,也算不辱没太子殿下的情分。”
“殿下这是大善。"小福子立刻拍马屁。
李从定定的望着她,语气越发柔和:“我日后便是纳妾,也必要王妃首肯,要尊重王妃,好好侍奉我的妻子,才能进门呢。”谢明枝木然:“哦,殿下还真是痴情人,臣女进宫时间长恐父母担忧,殿下请自便就是,臣女得先回去了。”
李从点头,跟着谢明枝就要入谢府,谢明枝真是觉得,自己简直见了鬼,快要忍无可忍。
“殿下,为何不回府?”
小福子抬了抬手中的礼盒,笑容可掬:“谢姑娘忘了,咱们是来送礼的,已经跟谢家门房报过了,没想到在门口遇上您,我们殿下就跟您多说了一会话,这可真是巧了,竞跟您成了邻居,以后您可得多多照应奴才。”让谢明枝更木然的事,还在后面呢,爹娘面对这位大人物,点头哈腰就算了。
他居然跟谢重玉,她的好大哥,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谢明枝木然看着这两人说话,只是一会儿没见的功夫,彼此称呼的名字,就成了从兄和重玉弟,她长兄这个别人嘴里的高岭之花,就差跟李从勾肩搭背了娄氏喜笑颜开,根本没想到,谢家不仅能攀附上钱塘王府,还能结识成王殿下。
她十分想去谢重玉的院子瞧瞧,又十分纠结,拿出家里最好的茶,最后思来想去,让谢明枝送过去。
谢明枝躲还来不及呢,却要自己羊入虎口,她指着自己鼻子,目瞪口呆:“我?为什么我去?”
娄氏道:“我是个嫁了人的妇人,又岁数这么大了,人家是亲王,跟你哥哥同辈相交,我拿人家当亲王供着,人家不自在,人家拿我当长辈,我不自在,你总去你哥哥院子,打扰他读书他也不气,送些茶水果子,是正好。”谢明枝说,不想去。
她今天已经看了两回李从那张脸,不想再看第三回了。娄氏很生气:“我的儿,你平日那么机灵,怎么此事犯糊涂呢,咱们家能跟一位皇子结交,在元京九有了靠山,你爹那个木讷性子,保不准将来会得罪谁。”
“娘把李从当靠山,他自己都没靠山,若是被陛下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何必在朱衣巷弄个别院,在朱衣巷住的,倒是也有谢所谓的宗室,街头那个李大傻,还天天说自己是太祖后裔呢,现在不也沦落到卖草鞋为生,攀附李从,实在是下下策。”
其实李从是个很好的结交对象,若是没有上辈子的事,跟他交好,在他微末时帮他一把,此人对自己的女人不够好,对自己的兄弟却都有情有义。然而谢明枝不愿过去,自然百般诋毁。
娄氏气笑了:“我的儿,怎么这么糊涂,那成王殿下再不受宠,也是亲王,陛下亲子,太子的亲兄弟,而且我听你爹说了,成王殿下被指派到了工部,其他几位皇子,除了皇长子和他,别人都没被陛下指派差事呢,这成王殿下又不掺和储位之争,跟他交好有利无弊。”
娄氏压低声音:“而且听说,这位成王殿下还没娶正妃呢。”谢明枝尖叫:“娘,你说什么呢,难道你想让我……我可是未来的钱塘世子妃。”
娄氏气坏了,做势要拧她耳朵,到底没舍得,最后只是点点她的头:“你这丫头,难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是有去处了,你妹妹可还没人家呢。”谢明枝更匪夷所思,完全不同意:“小妹只有十一,那李从比她大九岁,是个老男人,再说咱们家是什么家世,他怎么可能娶咱们家女儿做正妻,难道姐要让小妹去做妾,我绝不同意。”
她上辈子吃的苦,怎能让她的月儿再吃一遍,即便是给李从做妻,也是个苦差事,谁爱当谁当去,她谢家的女儿还是离的远远的好。娄氏嘀嘀咕咕:“大九岁怎么,男人便是大二十岁,只要会疼人,知冷知热的……”
见谢明枝横眉立目,娄氏终于不再说让她生气的话:“好,好,我直说了,我是在给你小妹未雨绸缪呢,成王殿下不行,他不是还有好些弟弟,听说力皇子十皇子,跟你小妹年纪是相当的,到时候你哥哥中了,若是仕途坦荡,谁说咱们家就不能再出个王妃,现在不跟成王殿下结交,将来人家不肯真心帮咱们牵线。”
谢明枝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娄氏就算有些市侩,也绝不会拿女儿去换前途。
娄氏满眼期盼,谢明枝被磨得实在没办法,只能端着盘子前去,其实让小妹去也行,可她实在怕李从这个色中饿鬼,见霸占自己不成就瞧上她妹妹。茶是谢家最好的茶,谢明枝自己窨的,用的最上等的红茶,这茶在谢家铺子卖,大受好评,谢明枝特意留了最好的给自家人喝。看着手里的盘子,谢明枝心中憋气,恨不得在茶杯里吐口口水,只觉得李从为何如此阴魂不散,现在都登堂入室了。进了长兄的院子,李从望过来,眉眼温和专注,谢明枝很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上辈子他可没这么谦和有礼,阴郁的仿佛全世界都挑弃了他,爹不疼娘不爱,他很难有太健全的人格。但这辈子见这两面,他却仿佛换了一个人,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就跟谢明枝的错觉似的。
谢重玉兴致勃勃:“从兄来尝尝,我们家的金桂红茶,不比外头的差。”李从抿了一口:“桂花香气馥郁,茶汤清澈,余味甘鲜,细品还有木质香气,不过香片总归落了下乘,玉弟若是想品好茶,我那里还有些金团密云龙,是父皇赏给我的贡茶。”
谢重玉笑道:“我家不是没好茶喝,自妹妹跟钱塘世子定亲,这明前茶,王府送来不少,时下品茶追求素茶本味,我却觉得,那些茶博士对本味的追求有些矫枉过正了,茶嘛,好喝就行了,这金桂红茶是我妹妹亲手窨制的,家里她最爱喝香片,我们全家都被带的,爱喝香片了。”李从很讶异:“明枝妹妹,爱喝香片?”
谢明枝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因为这一声明枝妹妹。李从微顿,似是有些不安:“对了,重玉兄弟,我也管谢姑娘叫明枝妹妹合适吗,毕竞,她可是未来的,钱塘世子妃……”最后那五个字,他说的很轻,似乎很艰难从嘴角吐出的几个字。谢重玉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我跟殿下兄弟相称,殿下瞧得起我谢重玉,我的妹妹自然就是你的妹妹。”
很生气,谢明枝却还要维持微笑,她精明的兄长,是变成大傻子了不成。李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害怕明枝妹妹觉得我没太自来熟了,让人生厌呢,这茶竟是明枝妹妹亲手窨的,真是心灵手巧,怪不得我喝着跟外头的香片茶完全不同,清爽甘香,我拘于时下品茶的观念,倒是一叶障目了。”谢重玉颔首:“从兄再尝尝这糕点,也是我妹妹亲手做的,你到哪里都买不到,便是玉馔堂都做不出这样的。”
李从笑的越发浅淡,就像带着假面具:“明枝妹妹还擅长整治膳食?”谢重玉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看见谢明枝的优秀似的:“这是当然,她这一手做果子的手艺,连钱塘太妃都赞不绝口,这叫白玉卷,如何,味道好吧,比那软酪还美味。”
李从机械的嚼着,吞咽下去,白玉卷的皮子是糯米粉做的,软糯香甜,里面夹杂的是滴酥鲍螺的奶油和芋头打成的泥,完全没有颗粒感,出现在宫中,他父皇的案头,也当得起。
可李从却完全吃不出香甜味道,只有满腔苦涩。“重玉弟,我认识太学的西山大人,不如把你的文章拿给他瞧一瞧?”谢重玉没想到李从竞愿意如此帮他:“这,这合适吗,西山大人不是今年的主考官?万一别人说透题………
李从笑了:“放心,今年科考的题目是父皇亲自出题,好些有门路的元京权贵,都会把自家子侄的文章给各位大人瞧瞧,甚至还有偷偷让主考官出题,拿回去给自家孩子做的,这不算什么。”
这种操作很正常,谢重玉考举人的时候,也是他恩师拿了他的文章,给大儒去瞧了瞧,谢重玉放下心:“从兄,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你都叫我一声兄长,还这么客气见外,岂不是没把我真心当做大哥了。”谢明枝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谢重玉还要留他用膳!
好在李从拒绝了,这让谢明枝松了一口气。他表露出的,还算正常,若他以后都这样,只跟长兄相交,自己不过是好友的妹妹,维持这种关系和平衡,也未尝不可。出了谢家的门,李从仍在看着,透过门缝,那粉色衣角一闪而逝,点心的甜还在口腔发酵,他却觉得好苦,苦的从心底都蔓延上来。她竞避他如蛇蝎,连送送他,都是不愿的吗?曾经那个谢明枝,满心满眼全都是他,而如今这个谢明枝,眼里根本没有他。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重活一回,他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知道未来走向,尽占先机,可为何,曾经属于他的女人,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李从觉得眼前在发黑,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他已扶着墙边,头都垂了下去,整个胸腔都在发闷,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主子,主子…“小福子都要哭了:“您这是怎么了啊。”他没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胸中有怒火在燃烧,却喷发不出来,只能把他五脏六腑全都灼烧殆尽。
“回去,回府。”
回哪个府邸,还是回王府吧,小福子觉得,自家主子再这么接近谢姑娘,怕是身体都要支撑不住,这谢姑娘有未婚夫的事,竞比沈玉珠攀高枝,成了太子侧妃的事,还要让自家主子难受。
“不,就在别院,我住在这,我不走。”
被搀扶着进了屋,小福子急忙又是叫热水,又是烧炭,又是想叫太医的,被李从挥挥手,阻止了。
他就坐在那,哪怕月上中天,也没叫点灯,枯坐在黑漆漆的屋内,宛如一尊石像。
小福子不敢说话,更一步都不敢离开,战战兢兢的侍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小福子以为,他会这么坐到地老天荒。“她居然,喜欢喝香片。”
小福子摸不着头脑,阿了一声。
“从前她跟我在一起,一直都爱喝煎茶,时常喝的,是小龙团。”李从曾说,不知道谢明枝喜欢什么,爱好什么,然而此刻闭目,她曾经那些习惯,跃然眼前,说的也更流畅了:“她跟我一样,喜欢喝的是小龙团,她煮茶的手艺很好,最合我心意,她甚至会用煮出的茶,画一副水丹青,她不爱用服脂香粉,即便不抹口脂,唇也不点而朱,宫殿从不熏香,只用时令的水果鲜花熏屋子。”
“她养的十指纤纤的手指,怎会做庖厨的活计,她从未亲自给我下厨过,最多煮碗汤,她说她不会,她喜欢素色的衣裳,常穿的是水碧、月白,还有石青色,那些过艳的颜色她说不衬她,不庄重,总会赏给别的女人用,她不喜欢粉色,怎会穿粉色的衣裳。"李从喃喃自语。“这个谢明枝跟她一点都不像。”
小福子无奈:“主子,如今该纠结的,不是这个吧,谢姑娘不说是不是您心仪的那个姑娘,她定亲了啊,要嫁的还是钱塘世子,那可是您的亲堂弟,奴才斗胆,主子您,要不就算了,这是造化弄人没缘分,不怪您也不怪谢姑娘,要不,就这么算了,您今日吓坏奴才了,主子一表人才,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呢,非要在谢姑娘一棵树上吊着吗,您保重身子要紧。”造化弄人?
没有缘分?
李从看向自己的手掌,怎会没有缘分,他们上辈子夫妻三十二年,生下了四子三女,一路扶持相互依靠,登上最高的位子,他们的故事在民间流传,谁不说他们是一对恩爱帝后。
重活一回,竞变成了没有缘分,他此时已经分不清重生是梦还是上辈子,那朝夕相处的三十二年是梦。
“我不相信她对我无意,若她还是那个谢明枝,她最爱的,就只有我。”小福子脸在抽搐,自家主子钻了牛角尖,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难道谢姑娘喜欢自家主子,还能把人家姑娘,从钱塘世子手里抢过来不成,兄夺弟妻,传出去很好听吗?
还是说,自家主子能让钱塘王府退婚?
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劝,他们殿下就像脑袋进了水,遇见了鬼打墙似的,非要咬定人家谢姑娘喜欢自己。
李从忽然笑了。
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刚才还那么悲怆难过,现在居然又笑了?刚才他们殿下的表现,跟又哭又闹也差不多了。“真没想到,她做姑娘的时候,居然是这种性格。”李从沉默片刻:“其实她这般天真活泼,娇憨的样子,也不错。”小福子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家主子议亲这半年,他被噎住说不出话的时候,也太多了。
罢了,他们殿下开心就好,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总不能真的去强抢别人的未婚妻吧,普通老百姓也就罢了,还能多给点银子补偿,那可是钱塘世子,不是什么任由他们殿下拿捏的软柿子。
晚上宫里来了太监,陛下给了上次,因为谢宝林侍寝,被晋了位份,成了谢才人,陛下按例,赏赐嫔妃母家,赏赐的东西无非是文房四宝,还有几个宫中御制的香囊。
因为太监带来了好消息,自然是暗示要赏赐的,谢明枝叫丫鬟奉上荷包,那内侍掂了掂,撇撇嘴,不大满意,连谢诚打听谢明谨的消息,都假装没听到,敷衍的说了几句就回宫了。
这些赏赐的玩意儿,都不值钱,谢诚却稀罕的什么似的,要供起来,还要每日给上香火。
娄氏心里发酸:“做了才人了,不是说得宠吗,就赏赐这么点寒酸东西,连个金银稞子什么的都没有。”
“夫人太无知了,这可是御赐的,陛下赏的,意义不同,跟外头买的怎能一样呢。“谢诚老大慰怀:“当初留下明谨,是对的,咱们谢家也出了一位娘娘,算是皇亲国戚了。”
“皇亲国戚?谁家在宫里做娘娘还跟家里伸手要银子,她若真得宠,怎的不给陛下吹吹口风,给你要个大官坐坐。”那太监除了要红封,还说谢娘娘在宫里不易,各处都要用钱,拿了一百两银子,也不甚满意。
谢诚只有讪笑,又是给娄氏捏肩又是揉腿的,才让她消了气。“我的枝儿是钱塘世子妃,如今咱们家也不是没根基的飘萍,将来我们月儿,没准还是一位王妃呢,我娄珍娘的女儿可不能比谢明谨差。”这太监在借着谢明谨打秋风,也不知是她授意还是这太监私自的行为,谢明枝做皇贵妃代掌宫闱时,后宫没少发生这种事,嫔妃一入宫,无诏不得见,姐家无论想拜托嫔妃做什么事,还是纯粹思念女儿想打探消息,都要通过太监。这些太监欺上瞒下,跟嫔妃娘家勒索银钱,她深恶痛绝,直接把这些背主的太监乱棍打死,并规定嫔妃娘家每两月可送信入宫,每半年娘家女眷可进宫见面一回,若是有急事,可往中宫递牌子,她会酌情处理让不让见。谢家如今身家单薄,经不起勒索,她需探查此事,若是那谢明谨的主意,她怕是教训没吃够,若是那太监私自行为,这没根的东西,是活到头了。一家子用完晚膳,谢明枝仍旧闷闷不乐,谢重玉问她为何不开心,她又不能说,因为李从登堂入室,她心情紧张,打心眼里不愿长兄跟李从私交那么好。但重活一回,她希望亲人都能过上想要过的生活,所以只要李从没露出半点不对劲,她不会阻拦长兄,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他身上。第二日她起了个早,便先去元京附近的民窑场和各大瓷器店,却不是买瓷器,点名要买瓷土和釉料,她愿意出重金,这些瓷器店老板也都愿意做她生意,然而拿出来的货却并不能让她满意。
掌柜们都摇头叹息,其中一位掌柜见她周身气度不同寻常,愿意卖个好:“这位姑娘,咱们普通民窑卖的都是客货,用的是朝廷的瓷矿,价格都是一样的,我们家做′不子′已经是整个元京民窑最好的了,您还嫌不够细腻,只有麻仓土或许能达到您的要求,可供给官窑的,朝廷管制,私下买卖是要坐牢的。”出师不利,谢明枝倒也不慌,派人去告诉了老太妃,果然老太妃传信来,她过几日就能去元京附近唯一的官窑场看看,那里的麻仓土可以随意她用。老太妃一句话的事,可比她跑断腿要有用的多。谢明枝满意了,果然到了官窑去看,正好看看给皇家烧瓷的官窑能烧出什么好东西来,刚到门口,就又遇上李从。
谢明枝已经浑身无力了,却还要装模作样:“成王殿下,好巧啊。”李从面色淡淡:“不巧,本王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