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请以臣子之礼待之
李从笑的很勉强:“还在生我的气吗?你也真是爱吃醋。”他一直都在后悔,上辈子册封沈玉珠为贵妃,他说可以封她为县主,至少做宗女可以保她一生富贵平安,但她不愿意,甚至闹绝食要上吊,一定要进宫,把他已死的母妃都搬出来了。
“那时我的确抱着那么一些,心有不甘,人对于自己没得到的东西,总是会想要,枝枝,我也是人,无法难免,也会犯错。”李从神色轻松了些:“但这辈子不会如此了,我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她既选择了太子,以后过得是好是坏,跟我没关系,我绝不会再管她,你若是因为因为她生气,就真是没必要,她那宠物伤了你,我已经叫人弄死了。”谢明枝却依旧不语,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记恨沈玉珠,好,那我承诺你,你想怎么报复她,我来做,让你消气,总可以了吧。"李从笑的宽容,好似在包容她的小小不懂事,这点因为吃醋引起的不懂事,在他眼里根本无伤大雅,他很愿意惩罚沈玉珠,给她一个教训,来让谢明枝开心。
哪怕是想让沈玉珠死,也没关系,他允许了。他含笑望着谢明枝,他的皇后啊,别看上辈子活了多久,可只要是女人,就会抑制不住的嫉妒吃醋,但对于谢明枝表露出的这点嫉妒吃醋,他完全的包容,甚至还稍微放下心,上辈子她太不吃醋了,贤惠的就像心里没他似的。这是所处的身份导致的,那时她是侍妾出身,怎么有资格吃醋,只能表现自己的贤惠大度,可现在却不同,他宠溺她,偏爱她,她自然就要骄纵几分,这种模样,比起上辈子那笑的像是寺庙的菩萨,温婉大度的像是没脾气,要好太多了,也让李从,松了一口气。
还能吃醋,就说明在意他。
然而谢明枝只是抿抿唇,摇头:“此事跟沈氏并无关系。”沈氏会落得如何的下场,只要不来招惹她,也跟她没关系。“那你到底为何不愿?"李从心头已经有些火了,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他真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至少他当政时,前朝那些于是都老老实实的,不敢来个死谏,用皇帝的污名成全自己的清名。
谢明枝张了张嘴,就被他截住话头:“我知道了,你不想我纳妾,是不是?”
他自然想到谢重玉说的那些话,也知晓她跟钱塘世子的约法三章,李从之前一直耿耿于怀,李续那么个懦弱废物,怎么就被她选择,被她亲莱,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不仅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可笑。“枝枝,我以为你一直明白一点,不被女人选择的男人,是最没本事的那种,贩夫走卒不仅无钱娶妻,那些女人也不会上赶着给他们做妾,他们本身,无论是容貌权势,还是魅力,都一无是处,甚至连金钱都没有,村汉为什么要攒钱出彩礼,若没有这一笔彩礼,光凭他们自己,是无人愿意嫁给他们的。”没有彩礼聘礼,有几个男人光凭自身能力,就能让女人心甘情愿下嫁,权势和财富本就能给男子赋魅,否则,沈玉珠为何会弃了他,选择太子,当真是因为太子本人比他更出色?
上辈子的郑氏女,为何一开始不愿嫁,后来又回心转意,想要巴结他坐稳成王妃的位子,这是一样的道理。
“我是皇子,怎能一辈子只守着一妻。"他无奈摇头。谢明枝想说,不是这个原因:“我……”
李从摆摆手:“枝枝,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原以为你是世上最贤惠大度的女人,没想到你也竞这本小心眼,不过,我倒是很开心,我如今的处境虽比上帮子好些,却也是步步惊心,而联姻是能解决目前我的一部分困境的,政治联姻的意义不同,你知道吧。”
在他弱势的时候,要获得权臣世族的支持,除了给人家切实的好处,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娶该族的女儿,否则空口白牙的,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跟着你造反,博的除了从龙之功,还想赌一赌,成为未来皇帝的外家。他成了皇帝,大肆封赏功臣女儿,把功臣之女收入后宫为妃,是又一次加强纽带,安抚自己的臣子。
上辈子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因为他登基的时候已经快四十了,儿子都有了好几个,前朝旧臣他还要等着清算,他本人也并非贪花好色之徒,已经迫于形势,封了林氏女为贵妃,跟他一起打拼出来的兄弟萌,都是苦出身,也不会在止时给他添堵,等到前朝安定,李从都快五十了,他又不是唐玄宗,实在没那个心思,还跟年轻小姑娘风花雪月。
至于功臣的女儿如何安抚,也很好解决,他老了不便娶纳,可他有儿子啊。现在却不同,他想要早早登基获得支持,其实联姻,是最好的选择,这个道理,就连淑妃都懂,自己的亲侄女给自己儿子是瞧不上眼的,非要给儿子聘二品大员的孙氏女。
“我知道。”
他说的这些都对,不管是有魅力的男人会被倒贴这件事,长兄娶了郡主,不愿纳妾,不也经常有丫鬟想要使手段攀上这位朝廷新贵吗,她哥哥成了侍郎时,就有小官愿意把女儿送过来做妾。
更别提李从乃是亲王之尊。
还是他想要联姻获得支持的事,也很好理解,这辈子他没选领兵作战攒军功,像上辈子那样,一步步走的,太慢,被掣肘被钳制,连女儿都被送去和亲,李从上辈子能起家,其实还是因为两年后那场天灾,羌人趁机南下。若无羌人南下之祸,大周不会再军事上投入那么多钱粮,以至于终是喂饱了李从这个亲王。
他们都想要尽可能把天灾带来的祸患消弥一些,李从自然要做出妥协,他是重生了,可他不是重生了就变成了神仙,能直接开口让父皇把皇位让给他,上辈子他那些肱股之臣,好些如今依旧在成长。谢明枝说一句我知道,李从就完全放松,他就知道,她会理解他的难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从心中有种隐隐的兴奋感,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她爱他,而且会一直体谅他,之前那些质疑,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他怎么会觉得,她不是真正的爱他,只是被迫的。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正妻的位子,我一直都是留给你的,什么林氏女,方氏女的,都会在你之下。”
谢家对自家女儿做钱塘世子妃,都不太满意,可见并不攀龙附凤,但他身边正妃的位子,是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还能打动不了她,他不信。“你放心,我对她们没感情,我心里只有你一人,这些女人,我虽利用了她们,可只要她们不唐突你,不胡乱作妖,我也会留她们一命,给个体面。”留在后宫当个摆设而已,他很擅长这么做。他一直在说话,喋喋不休的说话,谢明枝觉得好烦,他有这么心虚吗,此人心虚的时候,话就会很多,尤其是对着她,对别人倒总是高深莫测的不发一言,根本不会让别人看出他心虚。
“你知道,我对你,跟对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吧。"李从很快乐,他觉得已经回到上辈子的时候,他能掌控一切,一切都回到正规。谢明枝当然知道,李从并没有错,他不过是对他的妻妾不够上心,可男人的心心思若是都在后宅这些女人身上,哪还有时间,去拼搏前程呢。对他来说,妻跟妾是不同的,她曾经是他的妾,也不会得到所谓的偏爱,等她真正入了他的眼,自然就跟别的女人,是不同的了。一旦成为他认定的那个不同,日子过得就顺遂很多。他是个重诺言的男人,不会嫌弃糟糠,给她皇后应有的尊重,哪怕封沈玉珠为贵妃,也时常斥责她,不让她冲撞自己这个皇后。在这些皇亲贵胄里,他所做的,已经是一个怀抱感恩之心的丈夫,能做到的极致了,他甚至亲自给她接生,从没嫌弃过血污脏乱恶心,也并未亲眼见她生产,便就此避她如蛇蝎,比起一些迂腐的不得了的男子,不知好多少倍。“你我都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不正说明,我们本就是天生一对,合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做夫妻,我知道你的担心。”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很大让步似的:“我知道你容不下那些女人,在吃醋,等我登基后,就把她们打发去别宫,整个建章宫就我们住,你不想看见她们就不看,我,我也不会选秀,行不行。”
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这并不难,上辈子有好几年,他不怎么幸后宫,这辈子无非是早几年罢了,等大业已成,他说一不二,自然没人敢对他的专宠有所指摘。
他已经给了最大的诚意,最大的让步,她知道要拿到那个位子有多难,自己到现在都没定下王妃的人选,都是为了她。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
“所以,别跟我置气了,好吗?”
谢明枝躲开了他的手,这让他的表情,顿时凝滞。她的动作,反抗的并不激烈,只是微微缩手,就让他扑了个空,按到了桌子上。
她的手很白,很纤细,十指修长,指甲露出一点点白边,像是春日生出的嫩笋笋尖,他的手也很好看。
李从是皇室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他的手上最有厚实的茧子,却很大很修长,骨节分明,肌肤也是富贵子弟才有的白皙。他们的手放在一起,简直是最相配的一双手了,就像他们人站在一起一样。可她却躲开了他的亲近。
李从有些不高兴:“你跟李续的婚约,是不做数的,此处没有旁人,不必担心。″
他居然以为她担心的是名声,实在是,叫人无奈又好笑,谢明枝没把话说的太直白太绝,对付自己的夫君跟对付自己的君王,是不一样的。上辈子的李从,既然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君王,可男女之间只要有身体上的关系,总有很多种办法,比君臣之间那种冰冷的上下级的关系,要亲密的多,更别说他们还有好几个孩子。
所以谢明枝很尊重他,不愿伤他,一个君王的恨可能会持续很多年,李从此人是有点小心眼的,若要为臣子,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他。“殿下以为,我之谋略,比起公孙先生如何?”谢明枝根本不想他们的话题,纠缠在爱不爱,嫁不嫁上面。李从不太明白,她这是要跟自己要奖赏?但他还是实话实说:“枝枝是个人才。”
这并非只是为了让她开心的诱哄,是他的真心话,轻重富国,读过书的都读过管子,可真正能将这一手玩的出神入化的,又能有谁。出手压住粮价,玩的就是虚虚实实,而谢明枝不仅是要粮价平稳,还要所有参与哄抬粮价的铺子,把粮食都吐出来,他们卖的是陈米碎米,不是带壳的可以长期储存的,价格压下去,只要市面上一直有精米,这些米就没办法滥竽充数,卖出高价去。
四大粮铺已经有一家,被谢明枝合纵连横,已经投降了,并把幕后主使,和他们的计划,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不过是因为谢明枝亲自登门,说了一番话。
她说的并不复杂,只是把证据呈上,并给冯家分析透彻,冯家是这四铺之中最没靠山的,一旦要查,冯家会不会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到时候株连九族,冯家投靠的人,能保住他们吗。
而一旦有了突破口,查案就更加顺利,此事必然要推出一个担责的,冯家识时务,投靠了李从,自然可以保住性命,不仅是证据,他们储备的粮食,作为赎罪银,全都进了谢明枝的腰包。
李从赞叹不已,他知道她能力强有手段,没想到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公孙先生的谋略主要在行军打仗,商谋经略,你更胜一筹。”李从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这就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才智不输男子:“若你为男子,一定能封侯拜相,做出一番事业。”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做妻子,与他一同共享万民跪拜,才配得上一国之母的位子。
“那就请殿下,将我视作男子,视作臣子对待,可以吗?“谢明枝望着他目光坦然:“我愿将聪明才智献与殿下,为殿下冲锋陷阵,献智献策,殿下视臣子如手足,就也请殿下视臣女为手足。”
李从心底咯噔一声,他察觉到不妥,总觉得,即便摊牌后,她依旧有别的打算,他三番四次提了几次成亲的事,她却不搭话。反而让他以对待臣子的方法对待她?皇后也是他的臣,可更是他的妻,既是臣又是妻,怎能完全用对待臣子的办法去对待,他礼贤下士,为了收服谁的时候,可以三顾茅庐也可以抵足而眠,可他不会临幸自己的臣子,跟自己的臣子生孩子,也不会如老夫老妻一样絮絮叨叨说自己的委屈。“你想要什么。"李从已经察觉到她的变化,更隐隐觉得,他想要娶她,不是她要的。
王妃的位子都不足以打动她让她不要生气了吗,李从觉得很委屈。她从前那么包容他,包容他一切的负面情绪,只是因为沈玉珠那件事,就恨到现在吗?怎么能那么小心眼呢,他都认错了。活到这辈子,他对几个人真心实意的道歉过,可她为何就不能原谅他?谢明枝神色郑重,起身如男子一般长揖一礼:“谢明枝愿为殿下所用,唯愿殿下以臣子之礼相待。”
李从脸上的肌肉,在抽动,他的确压抑不住怒气,这般遭受屡次三番的拒绝,他已然到了忍耐的巅峰,忍耐,这个词并不好受,上辈子为了得到那个位子,为了复仇,他一直都在忍耐。
但他能沉下心,愿意编织一张大网,循序渐进,得到那个位置,把他的仇人一网打尽。
可对于她,他却根本失了耐心,这本就是他的,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为何要娶她,把王妃的位子拱手送上,她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那可是未来的皇后之位,这并不是空头许诺,她知道他能做到。“什么以臣子之礼待之,你就是不想嫁给我。”李从欺身上前,按住她的手臂,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凑的,太近了,呼吸相闻,他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李从下意识动了动喉结。即便已经做夫妻那么多年,按照常理说,即便是多么绝色的美人,也该睡厌倦了,喜新厌旧,本就是人的本性,他也是人,逃脱不了人的基本法则,可对她,总是感觉怎么也睡不够。
夫妻多年,他依旧能轻易被她迷惑,这可真是,李从自己都在唾弃自己了。“是,我不想嫁给殿下,对我来说,跟殿下做君臣,比做夫妻,要舒服的多。"她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淡淡的说出这个事实,她甚至一点都不觉得遗憾难过。
李从完完全全的呆住,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她的冷淡,得知她真正的心意。那他们夫妻几十年的情分,算什么?
谢明枝抬眼,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辈子,我不想嫁给殿下,既然此生无缘,殿下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娶别的女人,照样能恩爱一辈子,对我,殿下何必强求。”她甚至说了第三遍,李从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