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必死缠着她(1 / 1)

第46章他也不必死缠着她

愤懑犹如冰山下的岩浆,灼烧着他,然而对上那双平淡冷静的双眼,他仿若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你就非要事事都如你的意?我不如你的意,你就不想嫁给我?”

谢明枝神色淡然:“殿下何必这么生气,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就如殿下所说,我哪里殿下没看过,殿下当真不厌倦?”李从噎住。

“殿下居然是这么长情的人,还是说,这么爱我,非我不可?”李从喉结耸动,不知该说点什么,可承认了,就好像落入她的陷阱,承认自己非她不可了似的。

“至于吗,就算我生的貌美,又有才智,也并非不可替代,殿下居然是这样的痴情种,只对我痴情?“谢明枝脸上,露出那种了然又带着嘲弄的笑。“怎么可能,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李从怎能认输,尤其是屈居她之下,当真要变成她说的那样,好像完全被她拿捏了。他能宠她爱她,可是怎能完全被她这么拿捏住,岂不是倒反天罡。可这话脱口而出后,他就有些后悔,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当然对他很重要。

谢明枝笑了,勾起嘴角:“臣女想也是,毕竞夫妻这么多年,臣女就很厌倦。”

“厌……卷……“李从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压出这个词:“难道,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谢明枝叹气:“殿下自然没有对臣女不起,只是相处这么长时间,难道殿下不厌烦,不想去接触别的姑娘,臣女性格无趣,恐不能给殿下带来新乐子,而且臣女,也想接触别的男人,试试跟别的男人成婚,婚后生活是什么样的。”“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我对你更好,能给你带来无上尊荣,你现在不答应,将来后悔,也没后悔药可吃,我不会要一个不贞的女人!"李从气急败坏,可越是气急败坏,就越好像正中她下怀,应了她说的那句话,他非她不可,居象是个痴情种子。

李从绝不承认,他是皇帝,可以宠谁,却不能真的爱谁。此时的李从就像面对一尾游鱼,她灵活的游走,让他的手刚一握住,就哧溜的从他手中滑出去,他根本掌握不住。

失控的焦灼,灼烧着他,不能让她得意,不能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那他岂不真的成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他绝不承认,没有谢明枝,就不行,就非她不可,这样也太丢人了。

谢明枝轻叹一声:“殿下真的爱上我了?”“怎么可能!你莫要把自己看的这么重要。“他下意识反驳,并且冷嗤。谢明枝颔首:“我也觉得是,殿下中意我,不就是觉得我贤惠大度,能把殿下的后宅打理的很好,在前朝,也能为殿下分忧吗?”李从皱眉,事情的确是这样,她一开始入了他的眼,就是她的才能,可是夫妻这么多年,也不仅仅只是她是个贤内助吧。“几十年夫妻,即便我无功劳,也有苦劳,我与殿下之间,也早已宛如亲人,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对不对。”

李从说不出否认的话,却也更说不出反驳的话。“既然我与殿下,早已如同亲人,看在过去的情分,我为殿下主持中馈打理后宅,从未懈怠过,殿下是否该对我更宽容些呢?"谢明枝循循善诱。她根本没害怕,也没愤怒,只有平静。

那些话盘旋在脑海里,就像被皂角清洗过,李从整个人都茫然了。但她说的,是对了,他是赏罚分明的君王,不会亏待跟着自己的功臣,谢明枝是功臣吗,当然是,而且比他那些臣子跟他的关系还更亲密。“你对你那些大臣们,要钱给钱,要爵给爵,难道我就跟他们不一样,就不能被奖赏?”

“当然不会,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李从下意识否认,随即他就紧皱眉头。

因为,他落入了她的语言陷阱。

“我就知道,殿下已是我的亲人,我与殿下情分不同,我可以视殿下为真正的兄长吗?"她笑的一派天真。

李从看到,她说,要把他当做真正的兄长,这辈子她想体验一番不一样的生活,把自己的手轻柔的拂了下去,她说夫妻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普通的爱,他一定会支持她的对吧。

李从冷着脸,沉默着,看着她走出雪浮宫,因为她说,家里来人接她了,夜已经深了,她就不配殿下说话,作为她的兄长,自然也该体谅她。她说的那么天真,那么理所当然,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住,如果他不同意,就像背叛了那些年的夫妻之情,抹杀她上辈子,那么多年为他辛苦的付出似的。李从哑口无言,沉默着放她离开,这一次根本没有阻拦,甚至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至于来接他的,是谢重玉还是李续,抑或是他最忌惮的卫凌,他都不在乎了。

“主子…“小福子将琉璃灯里的灯芯,剪了剪烛芯,烛火更亮了一些:“暗卫跟着去了,是那个卫公子来接的谢二姑娘。”“把暗卫撤回来,以后她的事,都不必再跟我说。”小福子呆愣,愕然的不知所措,之前自家殿下还那么执着,私下还要搞破坏,让谢二姑娘跟钱塘世子的婚约进行不下去,怎么现在又变了?难道不喜欢那谢二姑娘了?自家殿下的心思,变得也实在太快了,小福子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暗自揣测,应该是那位谢二姑娘又把自家殿下惹生气了。“以后,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我不会再过问。”小福子松了口气,觉得早该这样了,他之前觉得,自家殿下能很快忘了沈玉珠,用谢二姑娘来冲淡对沈氏的喜欢,是好事,那谢二姑娘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沈姑娘更出色。

可后来的发展,让小福子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谢二姑娘根本不愿意,自家殿下却步步紧逼,而且一直认为,那位姑娘深爱着自己,小福子觉得殿下是痴像疯魔了,他们殿下,那么英明神武,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武将文臣,跟殿下说了一会话,就变得意气风发,甚至纳头就拜,口称主君。跟那些臣子侃侃而谈的殿下,十分从容且有魅力,就是一遇到那位谢二姑娘,要不就是嘿嘿傻笑,要不就是无能狂怒,跟外头被带了绿帽,无能狂怒的市井村夫一样。

放弃那位谢二姑娘,就意味着恢复正常吧,小福子想。他几乎迫不及待,叫暗卫撤了回来。

小福子旁敲侧击,想要问清他真正的想法。李从只有冷笑,双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她以为将他说服,将他玩弄鼓掌之中了吗,李从已经看透了一切,无聊的手段。什么视为兄长,什么上辈子宛若亲人,什么他已对她厌倦,此生愿为臣子为他效忠,一切不过都是她不想嫁他的借口。他就有那么让她厌倦?可一旦不同意,就好像承认了,自己很爱她,离不得她。

真的是这样吗?是这样又如何,李从不会承认的,他退让了这么多,王妃的位子留给她,至今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纳妾是为了联姻,她居然连这都无法容忍,他太纵容她了。

她需要一些教训。

“既然她百般不愿,找如此拙劣的借口,我也不必死缠着她。”他是什么没人要的男人吗,就非她不可,她越是逼迫他承认,他越要给她个教训瞧瞧。

李从,也不是非谢明枝不可的。

这泼天的富贵,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愿做,他就给别人。他绝不肯被谢明枝拿捏得死死的,哪怕她真的对他很重要。小福子倒是很高兴,跃跃欲试:“主子,那赵姑娘那,用把她撤回来吗,主子既放弃了谢二姑娘,也就不用她去搞破坏了。”这是个交易,赵姑娘虽是赵家女,却是旁系,他们家的事,赵家本家根本就不管,殿下知晓,说会帮她,但代价是,赵姑娘把钱塘世子勾引到手。赵姑娘虽没谢二姑娘生的美,可柔柔弱弱,一看就是钱塘世子会喜欢的类型。

李从没回答,他隐在黑暗中,就像跟这团黑暗,融为一体。待看到他的表情,小福子骇然,几乎要尖叫出声,他们殿下双眼亮的,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来接她的,是卫凌和罗九娘,他就好像客串他们家的车夫上瘾了,不过看到罗九娘,谢明枝心里还是轻松许多,虽然带着一点涩然和酸意。他们已经相认,并走上正轨,这很好,能弥补上辈子的错误,就算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姑娘,绿珠姐姐得了风寒还在喝药,奴婢就自告奋勇来了。"罗九娘拿着她的手炉大氅,扶着她上马车。

谢明枝松了一口,居然感觉阵阵晕眩,忽的眼前一黑。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虚虚一揽,才没让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谢明枝心神震荡之下,根本没注意,是卫凌扶住了她。罗九娘看到了,卫凌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却眸光一闪,完全没提醒,她看到谢明枝苍白的脸:“姑娘,这是怎么了,难道也病了,快,扶姑娘坐下。她从马车的盒子里,又是掏鼻烟壶又是拿清凉油薄荷叶,凑过来摸谢明枝的额头,并不烧,罗九娘松了一口气,嘟着嘴斜了卫凌一眼。他竞是把谢明枝放到车辙上靠着,就站在一边,沉默着看着,连句话都不说,教训她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又是威胁又是给好处的,恩威并施的样子,怎么在姑娘面前,就成了呆头鹅?

“姑娘,是不是饿了。"罗九娘拿出车里的糕饼盒,这是绿珠跟她交代的,宫宴为了菜色好看,好些都不热乎,完全是凉的,她们姑娘不喜欢吃这种宫里的宴席,所以来接的时候,要准备好姑娘爱吃的糕点。谢家太好了,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她们姑娘更是菩萨一样的人,虽签了卖身契,却并不会把丫鬟真的当成奴婢,动辄打骂,反而当妹妹似的,罗九娘想留在谢家,拼命地跟绿珠学,拼命地想要表现自己。她看在,呆坐在车辙上的姑娘,居然怔怔的,流下了泪来。明明眼睛是睁大的,嘴角是微笑着的,可她那泠泠清石子一样的眼睛中,泪水簌簌落下。

罗九娘吓坏了:“姑娘,宫里有人欺负姑娘?”谢明枝怔怔的,不说话,只是一味流眼泪。罗九娘给她拿糕饼,她也不吃,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罗九娘是没招了吓得够呛,谢明枝在他们这些丫鬟眼里,一直都可靠,还有着年龄无法遮掩的沉稳,她完全不像十六岁的年轻女郎,反而更像她们的姐姐,甚至是母亲。罗九娘的胳臂肘,捅了捅卫凌,姑娘在哭,流眼泪流的这么悲伤的样子,这可是他的好机会,此处没有旁人,大公子不在,姑娘那未婚夫也不在,他得上去好好表现啊。

可她这位远房表哥,竞然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罗九娘偷偷拿眼去看,撇撇嘴,卫凌瞳孔微微睁大,手都在发抖,显然是看到谢姑娘哭泣,被吓到了,罗九娘满心无奈,甚至想啧啧他两声。“姑娘这是怎么了,当真有人欺负姑娘吗,宫里的事,奴婢虽然帮不上忙,可跟大公子说说,总能找到办法的,咱们谢家现在不一样了,实在不行找钱塘王府出头,总能帮上姑娘。”

谢明枝回过神,看到这两人担忧的样子,低低一笑摇头:“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往事,有些辛酸难受。”

罗九娘满面担忧,不知该怎么劝,谢明枝摸摸她的额发:“没事的,的确觉得饿了,回家吃点饭,再好好睡一觉,也就好了。”上了马车,卫凌就像个沉默的影子。

谢明枝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压抑在心头的,两辈子的话语,她张了张嘴,看到罗九娘探出身子,在跟卫凌窃窃私语的模样,就想,算了。她已经做出决定,做出选择,她想要成全卫凌和他表妹,此时无论想说什么,都太晚了,她的确有些遗憾,更多的却是释然,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没了,她觉得浑身轻松。

此事解决了吗,或许吧,她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些,李从完全看穿了她的把戏,她就是在用激将,李从此人骄傲的很,哪怕当真对她十分上心,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个被一个女人迷惑了的情种,他素来唾弃这种男人,对那些痴情帝王,更是不屑一顾。

她知道他不会承认,所以拿捏他这一点,而他又没办法否认她曾经的付出,多年夫妻,他们的确如同亲人,他对那些臣子那么宽容优待,对她这个也付出全部的发妻,为何不能给与一些奖赏,这辈子做她的靠山,让她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李从自诩是明君,仁君,又不肯承认对她情根深种,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哑巴吃黄连,被迫同意。

她甚至打趣,说以后他再当皇帝,封她一个公主当当,李从的表情,难堪的不可思议,她简直就是拿捏着他的底线,疯狂蹦跳,这是个险招。万幸,她赌赢了。

过于疲累,倒是她在马车上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靠在罗九娘的肩膀上,罗九娘对她欲言又止,拿帕子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珠。“到家了?”

罗九娘摇摇头。

既没到家,马车怎么停了,帘子被掀开,卫凌的脸出现在车外:“谢小姐,出来歇歇吧。”

这是给她,带哪来了?谢明枝有点懵,偏头一看,就看到满河的河灯,如同一条地上星河,顿时愣住。

“九娘,扶谢小姐出来。”

谢明枝完全是呆愣的,直到下了马车,被安置在凉亭里,依旧没回过神,她这是来了小凉河?她看向卫凌,卫凌却偏过头,不答话,靠在亭子旁边,依旧沉默少言。

“这是……

罗九娘急忙道:“姑娘,现在时辰还早些,奴婢和卫公子就私自做主,带您来看看花灯,您也好散散心,松快松快,主意是卫公子出的,他也是看您在宫里哭了,心情不好,他对您一片好心,您千万别误会他。”见谢明枝阴晴不定,她还以为谢明枝生气了。谁知谢明枝噗嗤一声笑了,摸摸她的头,坦然坐过去:“挺好的,谢谢你。”

罗九娘松了一口气,叽叽喳喳的:“姑娘,您可别谢我,这都是卫公子的主意,您别看他不爱说话,心里什么事都装着呢,这桌席面,也是卫公子叫的,您千万赏赏脸,尝一尝。”

谢明枝一凝,席面还冒着热气,这是天福号的酱肘子,陈大娘家的萝卜糕,放在杠子里白煮的清汤羊肉,旁边还有一小碟韭花蘸料,一碟鹅油奶卷,一碗老孙头家的鸡汤猾础,几条金黄金黄的鲜脯,一碗水晶皂儿,还有一小碟粉粉透透,油亮油亮的腌萝卜。

说是席面,其实杂七杂八的,都是小吃。

谢明枝眼一热,可这些小吃,都是她爱吃的,而且根本不是一家卖的东西,必定要东奔西跑,才能买齐。

这一桌小吃也要花不少钱,最难得的,却是心意。“坐下来,一起吃吧。”

罗九娘兴致勃勃,招呼卫凌,卫凌摇头:“我就在这,守着小姐。”罗九娘见劝不动,急忙去拉扯他的袖子,卫凌没让她碰到,眸光锐利,罗九娘讪讪的,挠挠头,眼睛一亮:“姑娘,可要放花灯,奴婢去给姑娘买。她提着裙子,咚咚的跑走,凉亭里便只剩下谢明枝和卫凌两人。“坐过来吧,你这样,我自己怎么好意思动筷子呢。”卫凌沉默着,到底还是坐到谢明枝对面。

“你今天,怎么一言不发?"卫凌想的也未免太体贴,居然还有一壶温好的桂花酿。

谢明枝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度数很低,在这种天气喝一口,暖进肺腑,舒服极了。

卫凌从地上拿出一盏莲花灯,推到她手边。这莲花灯不算最好看的那种,但蜡烛头已经黏在里面,只要点燃就可以拿去河边放灯,今日并不是什么上元节,但陛下千秋大寿,与民同乐,所以今日晚上也没有宵禁。

谢明枝此刻突兀的想到,卫凌身上的银子还够吗,又还她一百两,又送她金镯子的,但卫凌很有骨气,她·不能明着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不开心吗?”

“你哭了,宫里有人欺负你?"卫凌沉着脸,那太阳花一样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谢明枝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有人欺负我,你能怎么办?”卫凌攥紧手,杀气十足:“找到他,打他一顿,给你出气。”谢明枝呆了呆,卫凌今年才多大,有十五吗,他是比她小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欺负我的是皇亲国戚,你难不成也打人家去?你不怕吗。”“我不怕,左右不过是一条命,谢小姐对我有恩,这条命给了谢小姐又如何。”

谢明枝更无奈:“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若真想帮我,不如早日高中,有了仕途将来成了什么大将军,我有了难事,你还能帮我。”卫凌依旧黑着脸。

谢明枝无奈,怕他真的热血冲昏了头脑:“我哭不是因为有人欺负我,是因为,我很高兴。”

高兴?卫凌茫然,既然高兴为何会哭。

“我得到了自由,那是我期盼了很久很久的事。”谢明枝夹了一口萝卜糕,又吃了一口羊肉,羊肉鲜嫩是西北的滩羊,只用清水煮就很好吃,蘸一点韭菜花,谢明枝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从前这些东西,我都不敢吃的,如今真是没忌讳了,想吃就吃,谁也管不着我。”

卫凌不懂:“不敢吃?没银子买?”

谢明枝摇头:“不是吃不起,是不敢,这些吃食,味道太大。”李从不喜欢。

她战战兢兢,要迎合他的喜好,揣摩他的想法,有别的女人虎视眈眈,想要把他抢走,她不在乎李从如何,可李从被抢走就代表没了恩宠,在王府后宅,没恩宠,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必须压抑自己,要李从喜欢什么,她就变成什么样子,最后,自己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