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占有明月(1 / 1)

第52章他怎能占有明月

“枝枝哪里都好,生的出色,相貌也出色,就是这婚事上一直不顺利。“谢重玉冷笑,退婚这件事,钱塘王府最好是悄无声息的的退了,但凡敢败坏妹妹的名声,他绝不会放过钱塘王府。

他一直都没说,之前他在灯会上遇见一位贵女,是南安王家的小郡主,小郡主倒是对他一见倾心,但两家差距过大,小郡主的婚事,也是要南安王做主的,他很克制,对那位小郡主并无男女之情,拒绝了小郡主送来的定情信物,倒是南安王,因为小郡主得了相思病,还召见过他一次。他必须此次科考中拿到进士功名,南安王府才会考虑下嫁女儿。谢重玉不卑不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这种拒绝的样子,倒是把南安王气的够呛,但谢重玉知道,南安王很看重读书人,他越表现得慎重不攀附权贵,越有风骨,南安王就越会欣赏他,南安王跟别的以势压人的宗室不同,行事还是有原则有章法的。

他的婚事是待价而沽,只要自己有进士的功名,被榜下捉婿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南安王并不是最好的岳丈人选,南安王也在内阁,还是总务军机大臣,掌管礼、户两部,算是最实权的宗室,但沾染上宗室,行事就有掣肘,谢重玉还是愿意找清流人家,直接拜岳丈为座师,这样于仕途更有益。谢家如今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只要他考出来,未尝没有跟钱塘王府掰掰腕子的能力。

不知为何,妹妹的婚事,无论下嫁还是上嫁,都会遭遇意外,这并非妹妹的错,但经历这两回,谢重玉绝不允许妹妹再轻易许婚了。“这不是小姐的错。”

是那些人不懂珍惜。

卫凌说的话倒是说到了谢重玉心坎里。

“这是自然,关键是,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枝儿吧。”谢重玉直视卫凌,那种上下打量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垂下头,卫凌生的不错,虽然没有他这么清冷初尘,也没李从那么面容精致,但一张娃娃脸还是很英俊的,带着一点稚气,身体倒是很健壮,人高马大的。往日的麻布衣裳换了下来,穿着一身绸缎石青色的对襟长袍,还系了腰带,越发显得宽肩窄臀,猿臂蜂腰,即便这么宽大的衣裳,也没掩盖住胸前的厚实。

谢重玉是见过他练武的,他是不是太强壮太有力气了些,万一将来发生矛盾,打枝儿怎么办?

卫凌沉默不语,没想到,自己心思,就这么被谢家大公子看了出来:“大公子,怎么知道?”

“你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吧。”卫凌了然,怪不得娄夫人之前对他那么和蔼,甚至谢家做点肉汤圆烤个鹿肉,也叫他跟着尝一尝,现在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儿子的教武师父和对女婿,怎么可能是一样的标准。“大公子,我…”

“这身衣裳是你自己买的?”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谢重玉顿了顿:“你先说。”他心心中有疑问,越看那身衣裳越觉得眼熟,衣裳料子非常好,是柔软的绫绸,即便是暗光下,也能显示出淡淡光泽,里面夹着一层厚实的棉,跟谢家人穿的衣裳薄厚基本一样,只是针脚不太好,距离的近了,他甚至能看见衣裳里侧有一截短短线头露了出来。

卫凌有些紧张,他的心思,第一次这么明显的被摆到台面上,可是不承认,他就永远都没机会。

“这是谢小姐送给我的,说家里一起做了新衣裳,有多出来的,就给了我,小姐心善。”

谢重玉点点头,却怎么瞧那身衣裳的针脚,都不像是莨记做的,寻常官宦人家女眷,是要做针线补贴家用的,便是那王侯将相家的郡主娘娘,也得会女红,为了好名声,还得自己做个荷包绣个手帕什么的。谢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让家里女孩们亲自做衣裳,谢明枝管着中馈,当了家后,更是直接找裁缝铺最好的绣娘,来家里量体裁衣。从前在钱塘时做衣裳的铺子是裁云阁,现在是莨记,这种有线头,针脚还有点歪歪扭扭的衣裳,怎么拿出来卖,他了解妹妹,若要送人,自然是送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对苏清珩一家,她就没小气过,更何况是对卫凌,而且他越看那针脚越觉得眼熟。

卫凌被盯的,有点紧张,攥紧衣袖,却又忽然想起,这是谢明枝送他的衣裳,生怕被自己抠坏急忙放开。

“大公子,我知道,我配不上小姐。“卫凌鼓足勇气:“我只要小姐能幸福,能在守护小姐,就已经满足了,其他的,我不敢奢求。”谢重玉一呆:“守护,将来若是枝儿嫁给别人了呢,你就不想争取吗?”嫁给别人,卫凌微微一动,心口像是被人狠狠一攥,一瞬间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即便小姐嫁了人,我也会守护小姐,这不是承诺,只是我的坚持。”

谢重玉不相信,更满脸不赞同。

卫凌也很茫然:“我不知道我能守护小姐多久,可我会坚持下去,任何时候小姐需要我,我都愿意挺身而出,至于争取什么的,我并不奢望,大公子不必担忧,我知道我与小姐的身份天差地别,小姐冰清玉洁,从未与我有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只落了水,毛被打湿的小狗,怪不得每次谈起他,枝儿都是带着温和的笑,满脸的怜爱。谢重玉原本是想敲打敲打他,勉励他上进,同时也给他警告,若他将来真的有出息,跟自家妹妹也不是没可能,谁知他竟是自己认为不可能,谢重玉理解不了,他出身也不算特别好,父亲是寒门,不过是个五品官,在京城这种地方,五品官什么都不是。

可他从未觉得,自己配不上谁,哪怕南安王的小郡主对他芳心暗许,他还要衡量一番。

卫凌也太自卑了。

“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没说你配不上我妹妹,只是……“谢重玉就没见过这样性格的人,竞让他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劝他了。卫凌摇摇头:“我知道大公子的意思,卫凌感激大公子看重,可婚姻大事不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看小姐的意思,我跟小姐,云泥之别,小姐将来若实在没有合意的男子,愿意给卫凌一个青眼,能瞧中卫凌,便是卫凌的福气,小姐没那个意思,卫凌绝不会让小姐有片刻为难。”谢重玉沉默,他也拿不准,妹妹对卫凌到底是什么心思,是有够怜爱看好他的,但真的是男女之情,看上他了吗,妹妹的性子他完全知晓,跟世子订婚斯间,绝不会对别的男子有任何暖昧意思,可退婚之后呢。谢重玉总觉得,自己有些做了多余的事,也许妹妹没那个意思,或者她这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在谢家……

想到这,谢重玉眼睛都亮了。

拍拍卫凌的肩膀:“你能那么想,挺好的,也许是我想太多了。”谢重玉正色:“可无论将来如何,你绝不能伤了我妹妹的心,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卫凌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攥紧衣袖,心中的茫然却无法排解,他如何跟人解释,只是见了几面,就深深地爱上,从此再也不能忘怀,说出去这种深情完全是莫名其妙,可他根本不敢,那是能跟王府世子订婚的姑娘,即便退婚了,也不是自己能高攀的起的,谢小姐是天上的明月,而他卫凌,不过是一滩灶泥,无父无母,无钱财无权势。

谢小姐即便再订亲,也得能压的过王府世子才是,若跟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结果,岂不是遭人耻笑。

明月高悬于天,他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只觉得用手掬一把月光都是亵渎,他怎敢妄想,将明月拉入自己的怀抱,妄图独占呢。说了那些话,将上辈子的心结全都吐出,谢明枝以为,李从一定会暴怒,完全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承受不住晕过去,这跟她了解的李从,完全不像。李从会怎么做,会报复她吗,谢明枝其实有些后悔,不该话说的太直白,可这也不是她的错,再不把话说清楚,她就要疯了,这样也好,看在上辈子到底做了一室夫妻,他不追究,这辈子便是陌生人吧。不管李从接下来怎么做,会不会为难她,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而且说出来后,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让她半夜吓醒的噩梦,都不翼而飞了,如此毫无廊忌放飞自我的感觉。

谢明枝哪怕在被窝,都要捂着嘴笑出声。

“姑娘心情好?"绿珠端上来一碗糖蒸酥酪,直接坐到谢明枝对面。“你又看出来了?“谢明枝也不看她,只盯着手里的账簿。“姑娘这几日,晚上睡觉做梦都在嘿嘿笑。”谢明枝吃了一口酥酪,微微皱眉:“这是谁蒸的,有些老了。”绿珠另拿了一个勺子也尝了一口,一头雾水:“没老,这不是挺香甜。”“里面都有了气泡,糖蒸酥酪若是蒸老了,味道会像甜蛋羹,不好吃。”绿珠摇摇头,见谢明枝直接就搁到一边不吃了,忍不住道:“姑娘,您这嘴是越来越叼了,咱们家桂花嫂子做的饭,您这么瞧不上眼,您都不知道现在夕头成了什么样子,这鸡蛋都十文钱一个了。”“物价涨的这么高?"谢明枝蹙眉,并不在意,那碗糖蒸酥酪被绿珠拿去,跟罗九娘一起分食。

绿珠叹气:“可不是,前些日子是粮价高的离谱,现在不止是鸡蛋呢,肉和菜都在涨,这碗糖蒸酥酪在外头不知要卖几两银子。”谢明枝从手边的木匣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又随手拿出两对金丁香耳坠:“你们俩一人做一件新衣裳,再去买点喜欢的胭脂水粉,这耳坠的款式不喜欢,熔了去打新的也使的。”

绿珠拿着那锭银子愕然:“姑娘,这不年不节的,发红封了,至于给这公多?”

这锭银子一个巴掌大,足足得有三十两,绿珠从卖身到谢家做丫鬟,谢家又不是什么公卿权贵,小丫鬟的月银不过一个月二百钱,绿珠到现在攒的银子者都没有十两呢。

“不要就放那,还给我。”

绿珠急忙捂住,嘿嘿笑了两声:“姑娘大方,奴婢们怎能回绝姑娘的好意,姑娘这是发财了?”

谢明枝白了她一眼,又拿出个扁平的木匣子:“南边那边时兴的通草花,你跟九娘戴着玩。”

这些都是周青岩托人送来的,她把琉璃配方给了周青岩,此人不愧是巨富,很有生意头脑,不过几两三个月就把第一笔分红的银子送了来,足足一万多两,他也实在会做人,一万两换成银票,其余零碎的都弄成金银元宝,留着花销,一起送来的,还有南边时兴的首饰,足有一小匣子,虽然都是小小的金银戒指,耳环丁香之类的,甚至还送来许多徽州特产。罗九娘也瞧见了那一对金丁香,她迫不及待的戴上了,便去吃糖蒸酥酪,银子对她的吸引力不小,可谢家做的好些金贵吃食,显然诱惑力更大。吃了一口,罗九娘摇头:“桂花嫂子的手艺,没有姑娘做的好吃,上回姑娘做的白玉卷,真是绝了,外头都没卖的。”绿珠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嘴也跟姑娘学叼了,有的吃就不错了,那白玉卷岂是那么好做的,只说捞奶油,就得用多少牛奶,还还得有冰鉴才能让奶油不化,光是外头那冰皮就不好做,花了不知多少银子,也就姑娘有那么巧的心思,还宠着咱们,才能让咱们也能吃上,你今日的字,识完没有。”罗九娘脸顿时垮的像苦瓜:“绿珠姐姐,快帮我求求情吧,我是真不行,跟看天书似的,脑子里全是那些之乎者也,记也记不住,姑娘干脆别教我了,我跟你学做饭行不行。”

“不行。"谢明枝无情拒绝了她的求情:“将来你们出去了,去做官太太,给高门大户家做儿媳,可不止要回看账簿,会管家主持中馈,外头夫君的同僚上司,各家来往,送什么礼合适,宴会上贵女夫人们偶尔也要玩个飞花令,做个诗联个词的,更有甚者甚至要会琴棋书画,会打马球,你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做人家夫人。”

罗九娘都听呆了:“这,这,给高门大户做儿媳,居然要会这么多?”这才哪到哪,元京权贵好风雅,贵女要会插花、香道、茶道,总之会的越多越好,可不能小看夫人之间的结交,有时是能帮助丈夫仕途,也能靠自己的贤名,给儿女攀个好亲家的。

罗九娘嘟嘴:“奴婢为什么非要嫁到高门大户去,奴婢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不行吗,那高门大户也不要奴婢这种出身的女人,奴婢怎么配呢。”“怎么不配?“谢明枝的神色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上辈子她都能从小小的亲王侍妾,挣个皇后做做,她只要悉心教导,不管是绿珠还是九娘,怎么不配个高门第的好郎君,上辈子她当皇后的时候,绿珠是她身边第一女官,哪怕死了丈夫二嫁,都有国公府公子来求亲。“难不成,你想要一辈子做个丫鬟,岁数到了就去配小厮,生的孩子还是奴籍?"谢明枝简直对这种制度深恶痛疾,卖了身的丫鬟不是人,跟自家的猪马牛羊一样是财产,自己是奴才,生的孩子还是小奴才。这世道如此,外头的人便是良民,也不见得活的轻松,为了一口饭太过艰难,而那些高门大户的陪房,虽是奴籍可若是得了主家信任,能做总管,做夫人信任的左右手,比外头的人讨生活要容易多了。在王府的时候,那些卖身进来的婢女,得信任的大丫鬟,月银能有二两,宁愿一头碰死在王府也不愿出去,就是因为干活轻松,而且王府的婢女名义上都是李从的女人,万一被王爷瞧上了,那不就一飞冲天了。不少良民愿意自卖己身,尤其是漂亮姑娘,想博个富贵前程的多的是,谢明枝却不喜欢这样,她想要给自己婢女选择的机会。上辈子的九娘是能做将军夫人的,虽然没能成婚,不知为何这辈子变了很多,卫凌居然对她无意,九娘对卫凌也是畏惧和不满居多,但既然在她身边,她就得给这两个姑娘挣一份前程,她们自己不努力也是不行的。“把这几首卫风背下来,一会随我出去一趟,晚上给你做拆烩鲢鱼头。”罗九娘眼睛一下就亮了。

谢明枝说出去一趟,居然是在京郊包了个山,绿珠见怪不怪,人有钱就会置产业,买庄子买地,可绿珠瞧的直皱眉,这山头也太光秃秃了,连棵树都没有,一点也不像钱塘山清水秀的。

这是因为元京附近的树早就都砍光了,建章宫里的皇帝嫔妃们冬天要用炭,权贵们要用炭,百姓们冬日也要烧柴,有多少树能经得起砍呢,这些年皇帝大兴士木,要建骊山行宫,京郊附近的山都要被挖空了。“姑娘买山头做什么。”

“我准备把窑厂搬过来,如今谢家窑厂已经成了半个官窑,总在钱塘,我鞭长莫及。”

能烧白瓷的如今不过她一人,她怎么顾的过来,这手艺是一定得传给别人,但必须是信得过的人,得签死契,秘方一旦外传,她可就赚不到银子了,山上可以种树种鲜花,山下有条河,倒是可以引水挖个池塘养蚌,山脚下建个小小的庄子,夏天可以来避暑。

只是在山脚下转了转,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罗九娘还心心念念谢明枝说的拆烩鲢鱼头,谢明枝又气又笑,真是个馋丫头,现在回谢家也不知赶不赶得上午饭,谢明枝赚了银子,心情好,大手一挥就去漪澜园,带两个小姑娘开开眼界,去吃吃大名鼎鼎的仿膳。

漪澜园的膳楼,足足有十层那么高,在元京能建这么高,可不是仅仅有钱就能建,这是长乐大长公主的产业。

若是没点靠山,怎么可能做仿膳,普通平民打宫廷御菜的名号,是要杀头的。

漪澜园人声鼎沸,不仅是吃饭的地方,前院还有女子在吹拉弹唱表演歌舞,斜倚栏杆居高临下望,还能看见曲水流觞,及其雅致。“漪澜园宋嫂鱼羹做的不错,黄焖翅最是拿手,可惜这个季节吃不到蟹酿橙。”

罗九娘已经看的移不开眼,就算是绿珠,跟着她经过望江楼这种大行店,依旧为此处的繁华震惊到。

“姑娘,我,我想…“罗九娘吞吞吐吐,期期艾艾。谢明枝笑了:“去玩吧,看见好玩的也可以买,不过此处来往的贵人不少,你谨慎些莫要冲撞了别人。”

她把自己的荷包接下来递过去,罗九娘急忙摆手,今日姑娘刚赏了银子,怎么还能要姑娘的钱呢。

这孩子兴高采烈,开门跑了出去,瞧见她的模样,谢明枝也觉得心情很好,靠在栏杆上,微风吹来,带着一点春日的暖意,谢明枝眯着眼,觉得很舒爽,绿珠到了茶水过来,就看见自家姑娘半截身子都探出栏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