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暗中窥探
赵青青身边带着两个丫鬟,还有婆子,压着罗九娘,九娘是市井出身,若是一对一这些丫鬟未必是她的对手,但寡不敌众,如今便只能被钳制着。“姑娘,快走,这人来者不善,刚才看见您就对着我撞了上来,她是故意来找事的。"罗九娘急坏了,她再不懂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却也听见了,这个女人就是现在钱塘世子的未婚妻。
“放开她,赵姑娘,无缘无故钳制我的奴婢,我不会对你客气。”赵青青冷笑:“我倒要看看,谢家姐姐要对我怎么不客气呢,你这奴婢好没规矩,横冲直撞上来,差点把我撞摔倒,连句道歉都没有,这便是谢家的家教?赵青青的丫鬟义愤填膺:“太没规矩了,把我们姑娘的玉簪都撞坏了,奴婢这样,主子也是这样,怪不得世子不要她了,跟她退婚,这小地方来的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世子退婚就是对的,跟我们姑娘定亲,我们姑娘才最配世子。”罗九娘气疯了:“不许你说我们姑娘,分明是你撞的我,却倒打一耙,我们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敢羞辱我们姑娘,我不会放过你的!”绿珠也气坏了,怒目而视。
“我撞你?谁看见了谁能作证?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婢。”赵青青没说话,反而是她的婢女上蹿下跳,谢明枝瞥了她一眼,不是那个跟着赵青青进过宫的丫鬟,眼生的很。
她现在成了钱塘准世子妃,排场自然要大一些。谢明枝就像没听见对方的挑衅:“赵姑娘,你也不必说那些话刺激我,我从不觉得你赢,也不觉得我输,争斗没有意义,你的玉簪若是我的丫鬟撞碎的,就来谈谈赔偿,我还不至于这点钱都没有,先把我的丫鬟放开吧。”罗九娘要气死了:“姑娘!”
她又委屈又难过,分明是这个赵女撞上来的,那玉簪没准是她故意掉的,就是为了污蔑她,为了找事,街头市井这种事多了去了,整个假古董撞别人,就是为了碰瓷要银子,
漪澜园来来往往的,非富即贵,元京说大也大,几乎占了整个京州的三分之一,边缘都要到了南平卫,可说小也很小,权贵们互为姻亲,没准祖上几代,都是亲戚关系,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跟谁都认识。钱塘王家的八卦,大家都有所耳闻,钱塘王世子之前定下婚约的,是钱塘本地的女子,听说是个小官之女,但准世子妃也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叫所有人看猴一样的看,后来听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世子退婚了,新的准世子妃是赵家旁支的女子。
新人旧人碰了头,还产生了矛盾,即便是元京权贵,也逃脱不过人的本性,喜欢看热闹。
赵青青在此处发难,真是给人提供了个巨大的乐子。赵青青冷笑:“谢家姐姐想用钱财补偿?好阿,一万两银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万银子,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亲王开府,户部才不过给一万银子的安家费,是要整个王府花销的,一根玉簪子,能值那么多钱?赵青青忽然叹气:“谢家姐姐,不是我故意要这么多,实在是我心疼的很,这簪子玉料虽普通,却是世子亲手画的图样,亲手为我雕的,乃是我跟世子的定情信物,这心意,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你想如何,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姑娘,别答应她,有陷阱,她想…”罗九娘疯狂挣扎。赵青青蹙眉,她的丫鬟立刻横眉立目,掐罗九娘身上的肉,抬起手要给她一巴掌:“没规没矩,这就替你主子教训教训你!”一声惨叫,却不是罗九娘叫出来的,是赵青青的丫鬟,她捂着手,满脸惊恐。
谢明枝的手上还有一支壶箭,另外一支落在那丫鬟手边,明显是她甩出去的。
赵青青怒了:“你敢打我的丫鬟?”
谢明枝神色淡淡:“只许你的丫鬟打我的丫鬟,不许我打你?”“谢家姐姐,莫太猖狂了,如今我才是未来的世子妃,得罪钱塘王府你要掂量掂量自己才是,欺辱未来的世子妃,这罪过可不小。”谢明枝嗯了一声:“那你去告状吧,告诉老太妃,不,告诉世子,说我毁坏了你们的定情信物,让世子来定夺,我该赔多少钱?”“谢明枝,你别太嚣张了,你早已不是未来的钱塘世子妃,一个被退婚的女人,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在外头招摇,我要是你,根本不好意思出来抛头露面。”
这个赵青青是怎么回事,自以为跟李续有了婚约,就可以行事如此嚣张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当日在太后宫中是个什么情形。谢明枝上前一步,她那丫鬟抖了抖,捂着手腕不敢出声,吓也要吓死了。“松手。“瞥了一眼还压着罗九娘的嬷嬷,嬷嬷还想还嘴,对上她的眼神,立刻吓了一跳,手也缓缓松开了。
罗九娘挣脱束缚,急忙跑到谢明枝身边,伸出手臂妄图护住她:“姑娘,别上当,他们来者不善。”
赵青青不解,看向嬷嬷:“华嬷,怎么回事,你为何松手?”嬷嬷也是叫苦不迭,那支壶箭打在云儿的手腕上,可一点没留情,云儿的手腕肿的不像样子了,她自然想听自家姑娘的吩咐,可一对上这位谢姑娘的眼神,就吓得够呛,那哪里是闺格女郎的眼神,那种气场,根本没法形容。“好了,莫要吵了,多大点事呢,谢二姑娘,无论如何也是你的奴婢摔坏了赵姑娘的簪子于情于理都该赔个罪,赵姑娘也给我个面子,莫要追究了,可好?”
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冒出来充和事佬的,也是个年轻姑娘,说是来劝架的,实则在袒护赵青青。
“敢问您是……
谢明枝认识她,工部尚书何家的女儿,长姐嫁给皇长子做正妃,她上辈子就把元京这些朝臣错综复杂的关系研究的透彻,更别提这辈子上京之前又复习好几遍,怎么可能不认识。
此刻装不认识,就是故意的。
何家姑娘有些尴尬:“谢二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跟昭华是手帕交,她生日那天,咱们在宫里见过的,谢二姑娘那剑舞,真是一舞倾城名动四方阿。”“公主千秋,恭贺的人太多了,我天生愚笨,记不住人的脸,不好意思。”何家姑娘笑的更加勉强:“谢二姑娘,便是不给我个面子,好歹看在公主的份上,别把事情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的,姑娘是个聪明人,便是叫来了世子,以姑娘如今的身份,世子也不可能给姑娘做主阿。”谢明枝点点头:“所以要怎样,未来的钱塘世子妃想怎么处理我的奴婢?众目睽睽,就要打杀我的奴婢,就算是皇亲国戚,如此行事不怕被人说仗势欺人?赵姑娘,可还没嫁进去呢。”
此人真是软硬不吃,还给了自己好大个没脸,何姑娘简直要绷不住脸上的笑了,她爹是尚书,姐姐是皇长子正妃,谁不给她何三姑娘几分薄面,这个谢妃娘看似恭谨,声线平稳,实则丝毫不让句句嘲讽。“我要跟你比试,你敢应吗,我赢了,你便跟我和我的丫鬟赔礼道歉,并且尊称我一声世子妃,你赢了,毁坏簪子的事,本姑娘就当没发生过。“赵青青忽然开囗。
罗九娘不停的拉扯她的衣袖,谢明枝颔首:“可以,比什么?”赵青青喜出望外,忙脱口而出:“香道,茶道,还有射柳,我也不欺负你,你来选。”
这一场比试,竟是声势浩大,整个漪澜园的人都来围观,毕竞是钱塘世子的前未婚妻和现未婚妻,居然要比个高低,此种热闹怎么可能不看呢。待没人的时候,罗九娘几乎都要哭了:“姑娘,那个赵女就在这等着您呢,奴婢打听到的消息,好些吃饭的人说,世子喜欢姑娘您,不喜欢这个新的未婚妻,她比不上姑娘,这个赵女便拿住奴婢想迫您就范,当着众人的面赢您一头,好证明自己才配得上钱塘世子,她想踩着您的名声上位,姑娘莫要中了陷阱。”
“外头的人,居然是这么说的吗?"谢明枝微微一愣,她肯定是没让人放出话去的,退婚的姑娘名声不会好,钱塘王府若是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在常理之中,但她一直没得到消息。
钱塘王府居然没这么做,倒是让人意外,毕竟老太妃那日可是气的要命“姑娘真要应下,看着那赵女是有备而来,若是真的对峙起来,钱塘世子,怕是不会向着您。“绿珠跟着谢明枝进宫,是知道那日在太后宫里发生了什么的。
罗九娘又着急又自责:“都怪我不好,奴婢再小心些就好了,姑娘,奴婢没说谎,真的是他们撞上来,奴婢没有挑衅她们,姑娘,奴婢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难受极了,又要哭。
谢明枝笑笑,摸摸她的头:“没事的,我没责备你,她心里不服气,想要找事就一定能找到机会,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呢,除非咱们一辈子不出门,别怕。”
“那,那比试怎么办?"罗九娘很茫然。
谢明枝摸摸她的头,默然不语。
漪兰园不仅是个食肆,更还是个风雅之地,有些权贵家的贵女办宴会,若是家里移动不开,便会包下此处,所以不论是曲水流觞宴还是各类权贵们喜欢的游戏,一应俱全,甚至外头还有个马球场和射柳场,完完全全的财大气粗。赵青青说要比试香道,比试便是打香篆,看配香,闻香观燃,漪兰园香道的工具从香押香铲羽扫一应俱全,甚至各种花纹各种大小都有,甚至听说钱塘世子的前未婚妻和现未婚妻要比试,外头都开了赌局,押她们谁会赢。事情真是闹的越来越大了。
赵青青信心满满,香道茶道还有射柳都是她擅长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钱塘小地方来的女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里三层外三层就是要看看热闹,谢明枝也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能遇见这么档子事。
“赵姑娘,你可真是厉害。”
赵青青嗤笑:“怎么,害怕了现在若是认输,不比试我也不会瞧不起你,只要你给我的丫鬟当众赔罪行礼,此事便算过去了。”给她的丫鬟赔礼道歉,谢家女郎以后在元京就别想抬起头来。谢明枝笑了:“我是佩服,赵姑娘你可真是豁的出去,每次都搞这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你的手段呢。”
“我能用什么手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那日落水,撞过来小船是怎么回事呢,赵姑娘拼着名节不要,也要进钱塘王府,我怎能不佩服你。”“你……“赵青青咬牙:“你也就现在能得意得意了,我才是钱塘世子妃。”“恩,你是,我从来没说你不是,不过我有个疑问,你今日搞这么大的阵仗,李续知道吗?”
谢明枝也没要回答,她根本也没想要回答,问完也不看她的表情,施施然走掉了。
“谁让她这么做的,李续?“漪澜园的高处,李从在看着。他搬离了花枝巷,那座别院就此空了下来,他好似完全被她伤到,就此放弃了。
连谢明枝也这么以为,话都说的那么直白,那么不留情面,他能不报复已经看在上辈子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撕破了脸,怎么还能坦然的面对彼止谢明枝完完全全放下心,更没了心理上的压力。今日她一出门,李从就跟了上来,鬼使神差的,像个在暗处窥伺的小人,李从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却又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他旁观了一切,自然也看到,赵青青怎么欺负她的那个丫鬟的。那是罗九娘,上辈子卫凌的未婚妻,他认识,见到那女人那张脸,他就想冷笑,什么挚爱的未婚妻,不过是个挡箭牌。没有拯救罗九娘的义务,可若是有人妄想通过她欺辱谢明枝,就是另当别论了。
王德恭谨回道:“赵女的爹还在大牢里,此事钱塘王府帮不上忙,而且钱塘王府根本就不愿掺和进去,赵女求了钱塘世子好几回都没得到回应,这回又找上咱们来了,也不知她从何处知晓的,殿下跟谢姑娘有龌龊,以为殿下对谢姑姐不满,要对付谢姑娘。”
“所以她就私自做主?说来还是我给她带来的劫难?"李从面无表情。王德不敢随意评价:“可要奴才找人,阻止赵氏女?或是给谢姑娘示个苟女?〃
“不必,都已经到这个当口,赵女不论做什么因为准世子妃的关系,都不会有人议论她,她若不应战,赵女就不战而胜,对她不利。”这些她,是两个她,王德自然能分清,哪个说的是赵青青,哪个说的是谢明枝。
“叫人去盯着,莫让赵青青做手脚。”
王德曾经伺候过沈美人,年轻时也不是这么沉稳的性格,咋咋呼呼的,但沈美人死后,他就被遣入夜香司做杂活,直到李从重德得盛宠后,他才从夜香司出来,得了重用,磨难自然教会他,如何办事让主子满意。“主子,已经都布置好了,那赵氏女果然使了手段,叫人给谢姑娘准备的,是松散的次一等的香粉,里头混了香灰,这种香怎么烧的起来,不过比试香道,赵女如此作为,果然人品低劣。”
李从敲了敲手指:“此事过后,处理掉她。”王德应了一声,随即惊讶的睁大眼:“主子,谢姑娘选了最难的香篆模子。”
香道这种东西雅是雅,但非有权有钱人家玩不了,香粉本身就贵的很,那些沉香柏香,乳香郁金都要靠舶来,更别说等价黄金的奇楠和龙涎香了,打香篆是要把调配的香粉添进模子里,但凡水平不够,香篆断燃,就是失败了,起篆也要经过反复练习,但凡破坏了一点,不仅影响燃烧,也会破坏美观,更是失败。香篆中最为复杂的,自然是模具大,造型崎岖拐弯,香线之间距离太近,会影响燃篆,谢明枝居然选了个最难的。
李从嗯了一声,沉默不语,看的目不转睛。那模子图案及其复杂,中间是一个麤字,周围还有云鹤纹,乃是昔日的香道大师王璀的炫技之作,就算是那位大师也不过成功了一次,王璀大师去后再也没人成功过,漪兰园复刻了模子,也不过是搞个噱头,这谢姑娘竞这么有信心,挑战王璀大师?
赵青青完全呆住了:“你这是,自暴自弃想要输?”“万一成功,我不就赢了吗?“谢明枝是一点都不担心。赵青青咬牙切齿,放下手中的香篆模具,选了跟谢明枝一模一样的。“姑娘,您没打过这个,万一要是断燃了,岂不就输了。“赵青青的丫鬟扯扯她的袖子。
“闭嘴,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谢明枝赢?"她不能赌,万一谢明枝真的成功了呢,自己不就成了跳梁小丑,哪怕她已收买了漪澜园的下仆。两人几乎是同时完成,这样复杂的图案,用线香点燃也要燃一会,故而何姑娘宣布先比第二场茶道。
时下茶道传自唐宋,然宋不过百年传承,徽钦二宗被掳至女真,李周高祖便揭竿而起,推翻赵宋,还收回燕云十州,自此女真西行至草原,改称羌,李厝与羌人之间你进我退互相征战连绵不绝。
此时炒茶法已经发明,好些人爱喝清茶,谢家就是如此,他们甚至爱喝很多文人不屑的香片茶。
但宋式点茶法依旧盛行,虽然宋式点茶不太好喝,不过因为工序复杂,看着就雅致,点一盏茶需要时间不少,权贵家族很是喜欢,甚至比宋朝时更加风行赵青青原本是很有信心的,所谓香道茶道,就是玩,论研究玩,谁能比得过这些世家大族,她虽是旁支,幼时却是跟本家姐姐赵令仪一起修习过这些的,这些本事,怎么也比一个钱塘小官之女强,谢明枝剑舞却是出色,可她听昭华公主说了。
正是因为谢明枝如香道上有不足,才搞出香水这种取巧的玩意儿,香水虽好价格也昂贵,真正的贵女其实不太瞧得起,抹一抹就衣角带香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打香篆工序复杂,能体现世家大族的底蕴呢。她的茶道,也是得赵令仪姐姐夸赞过的。
自信有余的赵青青瞥了一眼对面的谢明枝,微微一愣,她击拂既力,手腕灵活,竞完全不像新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青青就做完了,茶沫雪白,紧贴盏壁不散,咬盏及其成功,茶宪掏出来时,茶沫甚至呈现点点起伏,这便是最成功的点茶,哪怕是宫中的点茶大师林尚宫来了,也说不出不好来。赵青青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谢明枝那边,一阵阵的惊呼声,不是谢明枝,是旁人。
发生了什么?赵青青还在茫然,自己的婢女云儿已经凑过去瞧,脸色很是难堪:“姑娘,那谢女的茶。”
“怎么了?”
“您去看看吧,奴婢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赵青青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也如众人一般,凑过去围观,她几乎是突破重重人群,看到谢明枝的茶盏,当即呆愣,谢明枝的茶盏里,乳白的茶沫像积雪般高出盏沿,她竞是直接堆了个山脉的形状,又用茶粉画了个蓑笠老翁。“是冯道长的风雪图,谢姑娘用茶百戏画出了风雪图!"有人惊呼出声。赵青青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铁青,这茶道谁胜谁负,已经见了分晓。她还没输,香道还未见胜负,还有射柳,对,射柳。谢明枝将那茶盏放下,任由人观赏,随手拿起弓箭,嗖的一声,白羽箭窜了出去,竞是百步之外,射穿了门口的孔雀画屏,一箭射在孔雀的眼睛上!谢明枝面色淡淡,看着赵青青:“还要比吗?”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满脸愕然惊异。唯有暗中窥探的李从,抚掌哈哈大笑:“不愧是她,不愧是她,我就知道。”
她这样,怎能叫他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