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木季的目的很明了,他来此就是为了青丝坊老铺的掌柜之位。
院子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木季是陆老爷的三儿子,是陆家本家之人,而余秋水和王虎则是外人,他们感觉陆木季有心接管掌柜之位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王虎不了解陆木季的为人,但他也感觉陆木季接管老铺是天经地义之事,谁让他是陆老爷的三儿子呢,这青丝坊都是陆家的产业,没人会反驳。
“三爷既然对铺子上心,那这老铺掌柜非三爷莫属。”
王虎对陆木季表现的毕恭毕敬,他完全不清楚陆木季可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主儿。当然,王虎不了解陆木季,在场的伙计也不了解,但有些人可是对陆木季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这些人自然就是陆老爷,陆万氏,铁管家,余秋水。
陆老爷知道自己儿子才不是真心想管理老铺呢,也不知勾画着什么秘密;陆万氏虽然也不想让陆木季管理老铺,但她是一介女流,只能看陆老爷眼色行事,而铁管家则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陆老爷身旁,好似并不想发表什么言辞。
余秋水注意到堂屋前三人神态各不相同,一个严峻,一个纠结,一个若无其事。虽然余秋水不明白陆老爷为什么没有一句话让陆木季断了当掌柜的念头,但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陆木季“糟蹋”洛甫管理了那么久的老铺。
余秋水没有给陆木季留面子,直接就严肃地面朝陆老爷作揖道:“老爷,三爷不适合当老铺掌柜!”
此言语可谓让在场的人哗然不已,王虎更是诧异地望着身旁的余秋水,理解不透余秋水说出此话的原因。然而陆老爷则没有表现的很吃惊,甚至脸上还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微笑,好似余秋水说出了他不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的话。
“余秋水,你小子怎么老是跟我作对,我接管我家的铺子有何不可?”
陆木季本以为余秋水不敢啃声,自己老铺掌柜是做定了,可没想到余秋水还真像蝗虫一样招人烦。当然,余秋水也知道几年前自己就和陆木季结下了梁子,陆木季早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了。
不过余秋水也没有向陆木季讨好,缓解两人不和的关系,他当定了这招人烦的蝗虫,面露冷峻地对陆木季回答道:“三爷,您虽然管理着两间染织厂的货款,但管理铺子和往外批银子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就是卖布嘛!这些伙计谁不会卖!”陆木季说得很轻松,一点不知在铺子中干活的辛苦。
其实这也不奇怪,陆家各房头都占据着家中的股息,年底都会分红,而且陆木季还掌管北京城中两间染织厂的货款,他每年赚到手中的银子可多了去了。不过掌管货款基本就是每月往染织厂批送银两,染织厂要多少货款就送多少货款,对账单的事情还都是陆万氏在操办,说难听点就是陆木季做的工作只要是个活人都能做,陆木季自然不会懂辛苦二字怎么写。
余秋水也明白陆木季生在富贵之家,能说出此言也见怪不怪了,他没有反驳什么。不过余秋水知道陆木季黑货款的事情,公报私囊,他猜测陆木季绝对是想把黑钱的念头转到了老铺之上。自毁产业的事情陆木季都能干出来,绝对不能让他经营老铺,不然这铺子可算是毁了。
余秋水信不过陆木季,他想把这事当着陆老爷的面抖落出来,好让陆木季倒大霉。不过到头来,余秋水还是没下狠心,他只是凑到了陆木季的身旁,与其并肩且心如止水地窃窃私语道:“三爷,您黑染织厂货款的事情,老爷知道吗?”
听言,陆木季打了一个冷颤,从后脊梁骨更是冷到了天灵盖,没想到余秋水知道的还挺多的。陆木季心中明白,如果自己爹知道了黑钱之事,非打断自己的腿不成。霎时,陆木季颇显惊慌地掩了嘴巴,生怕陆老爷看到自己的嘴型,同样小声地对余秋水说道:“你敢威胁我。”
“三爷,这不是威胁,是劝告。您安安心心当您的陆家三爷,我保证不揭您的底。”
余秋水回应,陆木季听在耳中,感觉余秋水就是个口蜜腹剑之人,还说是给自己劝告,这分明就是想牵住自己的鼻子往前走,简直小人!
陆木季心中骂道,不过陆木季黑了家中那么多年的银子,见好就收他可是用得比谁都熟练。他不但不提接管老铺之事了,且还立刻装作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对陆老爷说道:“爹,让余秋水当老铺掌柜!”
陆木季突然改口,顿时让王虎和在场的说有人都感觉诧异。虽然陆老爷也很诧异,但他知道余秋水一定对自己儿子说了些什么,不然陆木季不可能改口,且还推举余秋水。
陆老爷固然好奇两人切切私语了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当面问出,反倒是对陆木季拆台道:“别介,你小子不是想当掌柜吗?我让你当掌柜。”
“爹,您别拿我寻开心,就我这脑子怎么能当掌柜,这掌柜必须是余秋水。”陆木季帮余秋水说着好话,想以此讨余秋水欢心,顺便让余秋水帮自己保守住秘密。
“老爷,还是让王虎当吧,我现在只想当鸿青的先生。”
余秋水知道陆木季是有意讨好自己,不过余秋水还是保持自己的观念,自己不愿意当掌柜。而陆木季见余秋水拒绝的那么干脆,霎时他就指着王虎的脸叫嚣道:“那…那谁,就你那样还当什么掌柜啊,你能和余秋水比吗?趁早找棵树,哪凉快哪呆着去!”
听到这话,王虎自然感觉刺耳,不怎么爱听。不过王虎看陆木季是陆家三爷的份上,更何况陆老爷也在这里,他没敢顶嘴,且还对其恭敬地作揖道:“三爷说得是,这掌柜必须秋水接任。”
王虎服软,陆老爷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对于王虎和余秋水谁当掌柜已经心中有数了。
“这老铺掌柜由余秋水接任!”
陆老爷吸足了一口气说道,那声音浑厚有力,在场的说有人都没有任何反驳的意见,感觉不怯陆木季的余秋水更适合当掌柜。反倒是余秋水突然犹豫不决了起来,担心自己挑不起这个大梁。
他还是想一口回绝掌柜之位,然而这时的王虎好似能看出余秋水的心思一般,非让余秋水当了掌柜不可,于是他赶紧转身对其后的众人大声说道:“大家来见过余掌柜!”
一声令下,铺子中的伙计和帐房先生们就一起对余秋水鞠了一躬,且还异口同声道:“见过余掌柜!”
那声响,那场面,让余秋水振奋不已,他没想到大家对自己都很认同,感觉这掌柜他不当是不行了。然而陆老爷这时也加了一把劲,对余秋水笑说道:“别让我失望。”
余秋水凝视着陆老爷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从认识陆老爷的那一天起,余秋水就知道陆老爷对自己很照顾,如今他也不想让陆老爷失望,于是余秋水便对陆老爷坚定道:“东家,秋水在这里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嘴里说得都好听,今儿年底见成绩,如果成绩不好,你小子继续去当教书先生。”
陆老爷对余秋水显得很苛刻,不过对于余秋水来说,即便自己今年对铺子没有贡献,自己还是有教书先生这一条路,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当然,余秋水认为,自己既然答应接管老铺,就要全力以赴,不能得过且过,不然不但对不起洛甫,也对不起陆老爷。
……
..
余秋水接管老铺掌柜,月薪翻了好几番,这对于已经放弃官途的余秋水来说是好事。以后和白念慈的日子也能舒坦一点,吃个肉,喝个小酒,不需要白念慈每天刺绣了。
但白念慈还是没接受余秋水的银子,依旧分得很清楚,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余秋水也了解白念慈那脾气,也就没有继续塞银子给白念慈,则是存放了起来,且他也没敢说自己已经成了掌柜。
当然,月薪增加,随之带给余秋水的还有工作上的劳累。
余秋水早出晚归,不但要记住铺子中的每一位伙计的姓名,还要清楚地记住每天布匹的销量,算账不用提必须亲力亲为,两个月之间的销量对比还要计算出来,每个月该让染织厂发多少货也要提前预算;有时街坊四舍其他铺子掌柜上门造访,他还要热心招呼,以前没有的应酬也出现了。
三天一小场,八天一大场,每次应酬时,余秋水也不像个闷瓶子,尽量说着都不得罪的言辞,而且他的酒量还行,不然他真的没法融入其他老板,掌柜之中。但日子一长,余秋水大鱼大肉,酒水灌肚,身体难免会受不了。
两个月以后,时到立秋年过半,终于余秋水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这天清晨,余秋水来到堂屋吃早饭,一切都很平常,可一道鲜血却悄无声息地从他的鼻孔中留了出来。